千娇百味(18)
但他不能放肆。
他收敛心绪,专注对付麻木的腿,约莫一盏茶时分,确定无危险,才带上密匣,抱顾逸亭跳出树洞。
山风凛凛,他的腿时好时坏,她没法在黑暗中视物,万不得已,相互搀扶。
顾逸亭暗忖,都这样、那样过了,挽着胳膊又算什么?
窘然渐退,她惊讶自己无想象中的惊惧、厌恶。
甚至,有一点点若即若离的雀跃。
她痛恨有此念的自己。
恨极了。
“有何事向我坦白?”她嗓音清冷。
宋显维一怔,激荡情怀瞬即退散。
上回,他心血来潮,在她掌心写下“宋显维”三字。
眼看她全无反应,他以为岭南人不晓得天潢贵胄的名号,还暗自期待她后知后觉。
结果……她又问了一遍。他借用母姓,谎称姓柳。
刚才,他下定决心坦言。
此际却掐灭了念头。
如若被她知晓,吸引她的,是他本人,还是宁王妃的荣耀?
当下,宋显维改口:“那天袭击你的竹叶青蛇,可能……是杀手养的。”
顾逸亭低呼:“你怎知?”
“他们放蛇咬我,两条被我打死了,还有一条跑了……”宋显维耸肩,“我之前没说,怕你生气。”
“那你为何又说?”
“不希望你把举手之劳看作恩惠,从而待我诸多纵容。”
梦境不代表现实,他曾爱慕的、记恨的,未必是真的她。
这一次,他想放下皇族身份,与她平和、平等、平实地重来一遍。
唯求解开心结,也愿她无任何负担。
顾逸亭正要答话,前方山道灯影晃得她心中一惊。
未及细想,她拉着宋显维往一旁躲,没想到来者大叫:“呀!小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完蛋!现在找个洞钻进去还来得及么?
她怎就笨到那地步?提灯之人,岂会是杀手?
这下被仆役逮到她和俊秀小哥哥私会……
且二人头发蓬乱,衣冠不整,沾了木屑、碎叶,教人浮想联翩。
顾逸亭又想杀人了。
*****
迷蒙中,耳畔低醇男嗓夹带徐缓流水声。
湿润空气弥漫陈酒的芬芳,熏人欲醉。
周遭幽暗,顾逸亭浑身乏力,懒懒靠在一坚实的胸膛上。
炙热如火,烤得她飘飘然,又满怀期盼。
期盼他抱得更紧一些,填满她前所未有的空虚。
可他只搂着她,羞涩、辞不达意地倾诉对她的眷恋与爱慕。
于是,她扳过他的脸,大胆且笨拙地堵上他的嘴。
用她的唇。
胡乱纠缠一番,诱发微糙大手掀开她单薄的衣襟,撩起她的裙摆,试探地轻抚她光滑细嫩的肌肤。
湿润的吮吻游走在她皓颈、肩头,寸寸下移。
最初战战兢兢,其后逐渐大胆,混合浓情与欲念,攀过雪峰,滑过沟壑,探寻秘境。
她的羞耻感仿佛被抽离,只有迷醉、纵容,乃至迎合、挑逗。
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提醒她——他们属于彼此。
她确信他是她的未婚夫。
纵然她吻过他光滑无须的脸,却没觉哪里不妥。
从痛苦酸麻,再被引至云巅,她体会到昏厥、快感、癫狂、沉沦、崩溃。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猝然从梦中惊醒,顾逸亭出了一身密密冷汗。
没有水声,没有酒气,没有旁人,不是京城镜湖行宫。
精雅床榻、衣橱、几案,淡香缭绕……是南国云山别院的卧房。
她惊魂未定,瑟瑟发抖,双手捂脸。
泪水与啜泣渗出指缝,隐忍,不敢惊动外间的丫鬟。
多久没做噩梦?
是因为……今夜与阿维有过接触,唤起她竭力忘掉的记忆?
重活一世,她躲过京城贵族的眈眈虎视、与皇家定亲的命运、行宫温泉汤池的劫难……躲不过可怕往事的追逐。
最教她难堪羞愧的是,即使今生梦回,她仍旧如事发时不受控制,且乐在其中,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表面端庄、骨子里则无比肮脏浪荡的女子!可恨!
眼泪流尽,顾逸亭呆望突突跃动的烛火,回想上辈子或思考现状,都令她无所适从。
过去已过,她是时候集中精力,解决现下难题。
——既来之,则安之。
*****
顾逸亭在别院呆了三天,携众人回城。
未见上山的两名本地男子和异族杀手,她的心始终悬着。
途中停在空心树前歇息,顾逸亭装作没看见,可发红的耳根早出卖了她的不自在。
宋显维舀了碗飘着桃花瓣的溪水,自行喝了一口,夸了句“好甜”,顺手递给她品尝。
顾逸亭垂眸:“拿走!还嫌误会不够?”
宋显维笑而不语。
顾家下人暗地里说,他自恃容貌俊俏、救过小娘子,妄图勾引她、拐骗她。
这哪算误会?摆明是事实啊!
近日,宋显维为打不开密匣而沮丧。
外加两名下属迟迟未回,他仍需在穗州逗留。
比起叔父的荣王府,他宁愿选择顾家。
此刻,饮尽溪水,宋显维压低嗓门:“我这毒一时半会儿清不了,可否再容我多住一段时日?我……我供你驱使,不会白吃白住的。”
“非要赖在我家?有何企图?”顾逸亭没好气地问。
“若住客栈,人员繁杂,进进出出诸多不便;顾家环境清雅,饮食一流,主人貌美心善……”
“够了够了!还是那句话,别惹事。”
她脸颊飞霞起落,言下之意,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