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梁(255)
没了机括不攻城,自己人又在梁王手里,肃王还傻愣楞不离开,不是等着对方擒拿吗?虽然李律如同北地阎罗,但是阎王爷也抵不过小鬼多啊。
李律神情冷峻,看了看城墙上静静站立的林钰,又看向她的身后。
高高的垛口遮挡之下,从李律的角度,看不到刻意躲藏箭矢的梁王。这便使藏在人群中,他之前安插下的弓弩高手,没有办法射击梁王。
“李烽,”李律抬头高声喊道,“他们带本王的手令而去,必然依令撤军,你若担心,可以着前哨去探。只是你现在该兑现诺言,让我的妻子从城墙上下来。李氏皇族,向来不屑卑劣的行径。如今你做的,恐怕正是。”
“好,”梁王在林钰身后道,“这便让她下去。”
说完他狞笑一声,抵着林钰后背的刀尖变为刀背,忽的猛拍下去。
这一拍并不是为了杀死她,而是为了让她站立不稳,从城墙上跌下去。
林钰猝不及防间回头,正看到梁王一击不成,准备抬脚踹向自己。与此同时,在梁王身后的一个随从忽的向前几步,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锐气,一把刀刺入了梁王后腰。
“王爷小心!”随从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中间有异己。那人刺过梁王一刀,没有回头,径直去拉住林钰,稳住了她的身子。
“是你!”
跑动间不合适的铁头盔歪向一边,露出了这人的面容。梁王惊诧间抬头,喊道:“苏大人,你!”
事到如今还唤他一声大人。
是啊,他的那些攻城器械、暗器机括、得以迅速攻入皇城的方法,都来自苏方回。
有信心在抢得王位后挡住天下人,也是因为他除了有经营了数十年的河南道府兵,还有苏方回这个机括高手。
知道林钰没有死且已经回到京城以后,梁王为免夜长梦多,也曾想杀了苏方回了事。但是终是不舍得失去这么一个天赐之才,故而只是把他软禁了起来。哪知道他竟然混入了自己随从中。
“苏师傅小心!”林钰大喊一声,一把刀从他们握紧的手上方劈下,她只得松开了他的手,退了一步。
正此时,身边早就等候多时的叛军,一把把她推下了城墙。
垛口硌得她的脚踝猛地一疼,林钰在虚空中抓了一把,然而什么都没有抓住。在身体迅速往下的瞬间,她看到天空飞过一只寒鸦。
……
……
第九十五章 火信
人形容某件事情很快,常常说电光火石。
在林钰的意识里,今日的事情每一样,都如同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先是她从城墙上跌落,再是凭空出现一根细绳,从苏方回手里飞出,缠绕在她的腰间。
令人窒息的疼痛过后,是她的身子被绳子栓紧,固定在城墙外左右摇荡。
“小姐!”
苏方回一手抓紧了绳索,一手向后胡乱挥刀,力图可以拉住她久一点。
林钰在摇摆的眩晕中看不清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若他这样以一敌百,要不了多久就会没命。
“快松开!”随着这一声呐喊,她明显感觉到城墙上飞溅下来的鲜血打湿了她的脸。林钰勉强向上看去,正看到一把刀从高处挥出,正斩在苏方回的右臂上。
那是他赖以生存的,工艺人的右臂。
“不要不要!”林钰大喊着,趁身子摆荡,一脚踏在城墙上。挣开了那根绳子。
恍惚中,她看到那把刀擦过苏方回的胳膊,斩在了绳子上面。
是了,相比砍断胳膊,显然斩断绳子更容易些。
“小姐!”
“姝儿!”
一上一下两个呼唤的声音,林钰忽然觉得,就算此时她死掉了,重生以来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基本做完。
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然而下一个瞬间,距离城墙还有丈高的距离,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墙下纵身跃起,接住了她。
骨肉与骨肉相碰的撞击,同样痛彻心扉。林钰哀叫一声,黑色的浓雾遮住眼帘的一瞬间,她听到李律的声音道,“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
……
不争气地晕过去的代价,是很多事都要靠别人复述。
据李律讲,确认她无碍后,苏方回在城墙上发射了火信。
红色的焰火一飞冲天,即使是在白天,也照得整个长安城都像沐浴在火烧云里。
看到火信,藏在城中各处没有露面的禁军和事先被皇帝安排好的河东道府军一起反击,一举攻之。无论是城中梁王的那些人,还是城外阻击辅国公的那些,全部被屠。
不过皇帝仁厚,虽然是诛九族的罪名,但是念在府兵都是听从将帅之令行事,便只斩叛军,没有牵扯到他们家人。
而战中投降的那些,也没有再夺性命。
即便如此,河南道数万府兵几乎被绞杀一空,也震惊了整个大弘朝。
“小爷我就说嘛,”崔泽坐在
林钰床前,嘴里磕着五香花生,絮絮叨叨,“皇帝再傻,也应该知道提防。原来都是做戏,等着梁王反呢。火信一出,那些藏起来的府军从宫内暗道里出来,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林钰靠在绣花锦被上笑出了声。
崔泽看她笑,忍不住要再说几句,“我看可以把轻盈那丫头接过来玩啦,快过年了,京城热闹。”
这才平息叛乱的第二天,便想要接轻盈过来。
是要嘲讽他傻,还要怀疑一下这小子是不是动了真心呢。
林钰暗暗摇头。
蓦的,厚重的门帘打开,穿着朝服的李律抬脚走了进来。
眉眼先是关切地看向林钰,接着忽然皱眉凝思。
“你怎么还没走?”他看着崔泽道。
……
……
第九十六章 吃糖
崔泽唯唯诺诺,偷偷翻了个白眼站起来,大咧咧退后一步,看也不看肃王李律,只是对着林钰道,“那就这么着,抽了空小爷我去叶城接小丫头。”
林钰没有反驳,余光看到李律已经侧过身子,是要强行送客了。
崔泽不敢再待,朝着李律拱拱手,便逃也似地离开,差点忘拿解下来的佩剑。
“我没事的,你不用这么紧张。”见李律从身后婢女手里接过汤药,林钰忍不住道。
这墨大夫的汤药,真是一次比一次苦,一次比一次难喝。
李律端着汤药坐在崔泽刚刚起身的小凳子上,变戏法般的在旁边的小桌上放了一碟冰糖。
“乖乖把药吃了,给你吃糖。”
林钰若此时已经含了汤药,必然要喷李律一脸。
不管他是不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亲王,不管他是不是北地阎罗,都要喷他一脸乌黑的药汁。
因为这一句,实在太不像他说的,实在太诡异非常。
乖乖吃药……还给糖……
林钰张着嘴,下巴都快要掉出来。
“怎么了?不习惯本王说好听话?”他温和一笑,牙齿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惩罚自己说错话一般。
林钰红了脸,“不是,殿下你还没有从戏里走出来吗?咱们的婚约是假的,如今梁王已除,你不用再做给婢女看了。”
而且据崔泽说,李律已经清理了府内一切可疑人等,连魏青崖之前小心安插进来的,都被清扫干净。只不过这次下手不狠,只是遣散罢了。
“婚约是假的还是真的,还不是本王一句话的事吗?”他敛起笑容,眸子里几分认真,把药碗轻轻搁在了桌案上。
“不是……我以为……况且我还有很多事,林氏无权无势也跟王府无缘结亲……”
林钰重生以来跟不少人当面吵过架,拌过嘴,但是只有这一次,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李律的脸上又多起几分不悦,他忽的倾身靠近她,眼睛盯上她的眼睛,眸子里清澈得如同漠北的一洼泉水。
“那些借口都不好,除非,你对本王,没有半分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