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失礼(8)
回到南苑,墨离已经备好了洗澡水。
我将身子掩在层层的花瓣里,升腾的雾气氤氲了视线,闭上眼,宋祁的那个眼神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种眼神,那种上位者的压迫,那种似乎能将人看破的探究,我曾见过,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就像是听到一个旋律却想不起歌名,迷茫而又纠结,我只确定,若非万不得已,楚皇宋祁,不能惹。
“锦屏,告诉内务府那边的人,我的绿头牌,往后放,但也不能太不起眼。”
锦屏轻轻地按摩着我的肩膀,“锦屏不明白,为何让春儿如实上报。”
“现下的确是最该避其锋芒的时候,只这事却是瞒不住的,皇上带了那么多宫人,人多就口杂,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保证身边没有嘴碎的宫人,因此春儿只能做她该做的,若为了这事折了春儿,不值当。”
“奴婢愚钝,连这些都要婕妤指点。”
我握住她的手,喃喃道,“锦屏,这宫里宫外,曼娘给了我那么多的人,可我终究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这一夜下了一场雨,我睡得很不安稳,反反复复做了许多的梦,醒来时尚记得几个零星的片段,净过了面却又什么都想不起了,从枕上几片已干的泪痕来看,大约不是什么好梦。
临窗坐下,我缓缓地梳着头发,淡淡道,“锦屏,这个枕头扔了吧。”
锦屏呐呐地动了动嘴,最终只是低头,“诺。”
踌躇了一下又道,“婕妤可是要出去走走?”
我偏头打量锦屏皱的可以夹苍蝇的眉头,不过是比我大了两三岁,却自小稳重,自娘亲去世后,我的性子变了不少,出了闺房情绪便不大外露,锦屏由此便更加稳重,总是生怕我一不小心长成了一个缺爱的孩子。
我不忍看她如此担心,将梳子递给她,笑着打趣,“锦屏,你这皱眉的习惯可得改改了,满面愁容的,将来可嫁不得如意郎君。”
在我的教导下,锦屏亦与寻常女儿家不同,闻得此话并不会娇羞,更别提激动,只每次都抿着嘴,将腮帮子顶的鼓鼓的,虽知我在开玩笑也仍旧一次又一次郑重地答,“锦屏不会嫁人的。”
认真又可爱。
锦屏不是顶聪明的,但也绝不愚钝,很多事她只是需要点拨一下,她从不质疑我,傻傻的忠诚,忠诚的让我心疼,我知道若这世上还有人值得我全心信任,拼命守候的,那就只是锦屏了。
挽了个简单的发饰,墨离已领了早膳回房,“婕妤,昨晚偶遇皇上的事,宫里已经传开了。”
意料之中的事,谁也不会惊讶,锦屏已经恢复了那一派稳重的样子摆着碗筷,刚才的可爱荡然无存。
第5章 暗涌
为了避开那些目光,我一整天都待在房里,看两行书,绣几朵花,许是因着明日就可以侍寝了,只陈悦来找我说过几句话。
日头渐渐西斜,我凝神看着窗外的一株杏树,却见一个小宫女领了一个太医行色匆匆地往后头去了。
后面住着的,是几个采女。
我唤过墨离,“去瞧瞧,看看是谁。”
“诺。”
墨离不一会就回来了,“禀婕妤,是聂采女。”
“聂采女?我记得与她同住的是叶采女?”
“正是。”
“太医怎么说?”
“说是突发的寒症。”
墨离皱眉思考了一下,“婕妤是怀疑叶采女?”
“倒是未必,只这突发的寒症倒是有许多种突发的办法,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婕妤。”锦屏从内室出来,“寒症易传染,还是莫要去了。”
我笑了笑,“天气渐渐暖了,倒是发病的好时候。”
回头却见锦屏逐渐鼓起了腮帮子,将将就要当真了,连忙澄清道,“好了,不是还有墨离么,哪那么容易。”
墨离点点头,对锦屏道,“寒症虽易传染,也要分是什么寒症,姐姐备些姜汤,待婕妤回来喝了便是,无大碍的。”
锦屏又皱了眉,点头,走上前来为我整理仪容。
“锦屏,屋子里万不可离人。”
“奴婢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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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没想到,聂采女的屋子里那么热闹。
采女两人一间,只得一个侍女。
此刻那屋里却有叶采女,伺候她们的宫女小桃,另韩昭仪并她的侍女,还有南苑的掌事姑姑,方姑姑,亦带了一个小宫女,堪堪五六个人,本就不宽敞的屋子里越发显得拥挤起来。
我进门向韩昭仪见礼,“见过韩昭仪。”
“薄姐姐来了。”
“我看见太医往后头过来了,便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韩棠的语调听起来是真惋惜,“聂妹妹病了呢,说是寒症,这无缘无故的,明日就要侍寝了,这可怎么是好。”
聂采女咳了两声,开口声音已是沙哑,“是妹妹福薄,劳烦各位姐姐挂心了。”
这突发的寒症,看来发的很是严重。
方姑姑朝我福了一福,“见过薄婕妤。”
我颔首,“姑姑请起。”
韩棠又道,“正巧姐姐来了,聂采女发了寒症,叶采女是不便再一起住了的,方姑姑来请叶采女搬去别处,可如今叶采女却是不肯搬呢。”
我看向一旁立着的叶采女,见她满面愁容,仿佛真的十分担心同屋姐妹的病情,可人,是不会突然变了的。
这个叶氏,虽有些轻狂,算计不足且不知轻重,上不得台面却惯会见风使舵,是根狠辣有余的墙头草。
叶采女蓄了蓄眼泪,“妹妹已是犯了宫规,得几位娘娘怜惜方得继续住在南苑,妹妹一个月内且不得得见天颜,便继续留在这里照顾聂姐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