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104)+番外
在小区门口等了五分钟,宋零诺看见不远处出现了熟悉的男人身影。他显然没开车,也没打车。
等人走近,宋零诺的左胸口处又开始鼓胀,她抬头看他,“你是怎么来的呢?”
男人还是那句话:“我没名字吗?”
宋零诺现在越来越了解他的脾气了,立刻重新组织语言:“曾雾。你是怎么来的呢?”
曾雾说:“地铁。”
宋零诺转身带他进小区,不掩好奇:“你会坐地铁?”工作一小时就能赚五万块的人,会坐公共交通?
曾雾说:“地铁又快又便宜,我为什么不坐?”
便宜?
宋零诺很难相信,“你不是很爱花钱吗?”
曾雾看她:“谁告诉你我很爱花钱?”
宋零诺说:“第一次吃饭的那间餐厅,还有那瓶九千六百块的酒……你不爱花钱的话,怎么会选那间餐厅,怎么会点那瓶酒?”
曾雾面无表情:“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宋零诺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答案,但她并没有回答。
一直到曾雾真的开始动手修水管,宋零诺才相信这个平常一小时五万块的男人是真的会修水管。
他甚至还带了工具包来。
宋零诺以前只见过他的摄影器材包,只见过他握着相机时的双手,从不知他还有这一面。
没有阳台,厨房面积狭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在里面干活。墙的上方有一扇小窗,早秋的太阳晒进来,照在男人又宽又厚的脊背上。
宋零诺站在厨房外,她的目光同阳光一道抚过他的脊背。她的脸颊又在发热,她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总能唤起她不合时宜的欲望。
曾雾转身擦手,对上她的目光,“在想什么?”
宋零诺说:“……你怎么会修水管呢?”
曾雾没揭穿她。她的目光如此赤裸,在想什么,他能看不出吗?他擦完手继续干活,“我以前穷过。有段时间为了赚快钱,干过很多活。”
比她还穷吗?
宋零诺再一次转目环顾这间布局狭挤的蜗居。男人从进门开始就没表露过任何不适的神态,他身处这样的环境很自然,自然到令她讶异。
“像是修水管吗?”她问。
曾雾点头。
“还有什么活呢?”她又问。
曾雾换了个扳手,“还做过兼职模特。”
宋零诺十分惊讶,她读过他那么多介绍和采访,这个信息从没被公开。她不解:“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曾雾说:“十一年前,在英国。”那时候郝翠雪对他的资助只能解决基本生存,但碰上家里出事,他太缺钱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搞钱,“为了钱,干什么活都行。也是因为做模特,才有机会碰见A.Z.,他当时需要一个摄影助理,在所有能干这活的人里,我是最廉价的那个。”
当年他带着自己的作品集在棚外等了十一个小时,A.Z.结束工作后问他,搞Fine Art的人为什么对Fashion Photography感兴趣?他当时给出的理由是虚伪至极的理由,他说他仰慕A.Z.的风格和才华,A.Z.对他而言是偶像一样的存在,他希望能够和偶像一起工作。
他没对郝翠雪讲过这些细节。
但他今天对宋零诺讲了这个故事。
故事讲完,水管也修好了。
男人坐在厨房的地板上休息。
宋零诺拿了一瓶水,蹲下来递给他。曾雾握住瓶口,拽了一把,宋零诺来不及松手,被他拽得坐了下来。
她抬眼,看见他额角的汗粒,又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稻梗气味。一千六百六十七元和一千六百六十七分钟无法弥合的距离,竟被男人讲的故事缩短了。
曾雾开口:“你很能吃苦。”
讲这话时,他的目光同阳光一道笼着宋零诺。她与他对视,有些话,她很少对别人说,“你知道长在地里的一棵树是什么样吗?”
十四岁那年暑假,宋零诺跟着奶奶回农村,看着堂姐在烈日下一把一把地割草,背着草垛的堂姐就像是长在地里的一棵树。那片土地太穷了,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也穷惯了。那片土地上的女人都很能吃苦。生存、繁衍,是她们永恒的人生主题。
长在地里的一棵树,只能看向远方,无法去向远方。
宋零诺说:“和她们相比,我一点都不算能吃苦。我已经足够幸运。”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可以称得上是约会吗?这与她想象中的约会完全不同,可又比她想象中的约会要丰盈太多了。
曾雾将喝完的水瓶放在地上。
宋零诺看着他的动作,他或许应该离开,按照他计划中的下一个行程去机场。她说:“今天谢谢你。”
曾雾看着她,“不必。这是你花钱买的。”
宋零诺的脸颊被阳光晒得微红,“哦。你要去机场了吗?”
曾雾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嗯。你还有一千四百九十分钟可以在下一次用。”
宋零诺看着他站起来,又看着他向她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掌,他稍稍用力,将她一把拉起来。
苦中透着一丁点清香的稻梗气味充盈在宋零诺身周,她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与力度,梦中的情境再一次于眼前复现。
曾雾说:“在想什么?”
宋零诺抬眼。在听过他今天讲的故事后,她好像能够开口告诉这个男人,她对他有着什么样的情绪和需求。有些自卑的消除,有些欲望的支撑,无法全部依靠金钱。
她问:“我怎么用都可以吗?”
曾雾低眼,“你想怎么用?”
宋零诺用拇指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虎口,“从昨晚到今天,你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