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310)+番外
管宁握住啤酒罐。他的手臂动一动,青筋显得更明显,“要走吗?”他对喝酒没太大兴趣,时间很晚,宋零诺该回家,他也该回基地。
宋零诺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她冷不丁开口:“你知道我第一次看你直播,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吗?”
管宁摇头。
宋零诺说:“你的声音。还有你说的那句,‘人类精神价值是超越缺陷,向生命的内在潜能发起挑战,电竞也一样’。”
他的声音有什么特别的吗?管宁从小到大没听人评价过。他略微不自然地转开目光,随口说的一句话能被宋零诺记到现在,这是他没想到的。
宋零诺又说:“因为7az极佳的游戏天赋、操作技术和竞技实力,你给了她平等的竞争机会,虽然你把她当成战队夺冠的工具之一,但要做成这件事,你应该很不容易。”
宋零诺还说:“你之前和赛事场馆的工作人员因为无障碍卫生间打架的那条热搜视频,我也看了好多遍。你把人压在地板上,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自己的胳膊上挂着几道伤,衣领被人撕烂了大半。”
管宁不知道宋零诺说这些意义何在,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在打架视频里的样子,耳根开始发热。他抬起手,飞快地抹了一把脸。
宋零诺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就像刘辛辰告诫的,电竞职业选手出身的人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学历普遍低下,社交圈子封闭,生活枯燥无趣,职业发展也没什么大前途。韦霖声称的也没错,宋零诺敢动手打人的攻击性,恐怕就是和这群电竞圈的小文盲学的。宋零诺表面上是在对管宁说话,实则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在列举管宁可能会吸引到她的每一点,以证明自己后续行为的合理性。
在便利店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宋零诺的目光垂落在男人的手臂处,“管宁,我之前做梦梦到你了。”
男人一声不吭,但宋零诺知道他一定听见了。她说:“在梦里,你偷了我的稻田,让我没有办法快活。”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很不自然:“你是不是喝醉了。”
宋零诺应该回答没有,她的大脑清醒万分,但在实际操作层面,他认定她喝醉了会让事情更好办。她看着男人和前一次一样发红的耳朵、脸和脖颈,问:“你能把快活还给我吗?”
良久,男人答:“你要我怎么还。”
宋零诺什么都不再说。她抓住他的手腕,低下头,缓慢地咬住他的小臂。
青筋外的皮肤被她的牙齿刺破,年轻女人的舌尖触碰管宁的身体,冬夜的空气中有无声的爆裂,管宁于一刹那回到了十八岁初次踏上赛场的时刻。
无法辨别分贝数的白噪音震动着耳膜,如同隔着山海,观众席上的呐喊声在隐隐震动比赛座椅,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心跳激狂到他要完全屏住呼吸才能阻挡血液冲破心室血管的危险。
浑身上下只余一个感受:热。
梦中,稻田在一片接一片地燃烧。连天的赤色烈焰像烧透的薄脆琉璃,也像绵延不休的血流。
烧枯的稻梗散发着焦味,苦气更苦,一碰就碎。
明明是冬天,四野却无一寸雪痕。宋零诺走在熊熊燃烧的田埂间,她浑身上下都热出了水。水沿着她的额头向下淌,流过眼睑,鼻梁,脸颊,脖子,锁骨,乳房,腰腹,腿根,膝盖,脚踝,一路淌落到脚底刺烫的土地上。这水蓄入埂子当中,渗进烧焦干涸的土块,凡她走过的路,火势皆渐消亡,凡她身体触碰过的焦枯稻梗,皆缓慢变回了秋日丰收之色。
抬头望天,赤色烈焰了无影踪,碧蓝透澈的天幕上浮着几朵棉云,熟悉的清香之苦弥入天地之间。
宋零诺用两只手捧住身上不停往外冒的水,她快活得几乎要被自己溺死。
清晨时分,宋零诺把酒店房间的窗帘拉开一条细缝。昨晚,她没回家,管宁也没回基地。阳光透进来,管宁仍在床上沉睡着。宋零诺望着这个出生于四月头的年轻男人,梦中走在大火之中的感觉再一次向她袭来。
离开前,她悄悄地给管宁的右手臂贴上创可贴。
订酒店是宋零诺的早有预谋。她在回家的地铁上计算本月总支出,住酒店是一笔非常规消费,也是她今年唯一的享乐型消费,她把它当做没能获得总裁奖的自我安慰,管宁则是总裁奖的奖品内容平替。这种鬼话,宋零诺只敢在脑子里想一想,不敢说给别人听。
从家里拿好行李箱,宋零诺继续坐地铁去机场。她向老板请了五天年假,连上前后双休一共可以休息九天。一遇重大挫败,宋零诺就想回老家看奶奶,她承认自己就这点出息。
飞机落地兰州,宋零诺坐车辗转近四个小时,回到宋东庆的平房。今年宋东庆的腰病犯了几次,在外面跑长途跑不出钱,中间又出了一次车祸,全年一共只给宋怀谷打了三千块。宋怀谷照顾亲妈,把这房子漏的地方修补了,赶在入冬前新加了两个电暖炉。这些钱当然都是宋零诺掏的,反正宋零诺现在是网红了,宋怀谷花钱的时候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奶奶又在睡觉。
宋零诺轻手轻脚地把行李箱收好,去厨房看了眼,灶台上摆着保姆白天做的稀饭。斑驳的冰箱门上贴着本月电费水费单,宋零诺站在厨房里,用手机把费用一一缴清。
年初过年回来的时候,奶奶还能自己站在灶台前擀面燣汤。这次回来,奶奶脾气倔强依旧,但是已迫不得已地接受了必须使用轮椅的现实。奶奶衰老的速度从去年开始逐月递增,早前宋零诺不敢想的那些以后,现在更加不敢多想,但她却不得不逼迫自己往更远的以后去想。宋零诺什么时候才能够变得真正足够强大,足够富足,让奶奶享到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