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72)+番外
宋零诺看到下一张照片,一时愣住。
那是她第一次被曾雾拍摄样衣照的照片。郝翠雪为什么连这些照片都有?
郝翠雪好像能看出她的心事,眯眼笑道:“我看了你的照片很喜欢,就让曾雾把他拍过的你都发给我了。”
事实上,这本影册的后半部分全都是曾雾镜头下的宋零诺。这些也是郝翠雪计划中要和宋零诺讲的“教学实例”吗?
宋零诺看着照片中的自己。
真实的、不容忽视的抗拒感。她始终对这个男人和他的镜头如此抗拒。不论何时何地看这些照片,这都是她的唯一认知。
郝翠雪带着宋零诺过完一遍照片,问:“你有什么感觉?”
宋零诺如实说:“模特很抗拒被摄影师拍摄。”
郝翠雪翻回宋零诺的第一张照片,再一次逐张带她过了一遍所有照片,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宋零诺的感觉没有改变:“模特很抗拒被摄影师拍摄。”
郝翠雪说:“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的模特情绪有差别吗?”
第一张是“无畏WUWEI”的样衣照,最后一张是“高潮是什么”。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模特的情绪的确有显著差别。
宋零诺点点头,“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模特抗拒被摄影师拍摄的程度逐渐增大。”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拍摄时的状态。前一次和后一次拍摄,煎熬和痛苦的程度只增不减,而在第二次拍摄的过程中,最后一组照片更是极其艰巨的挑战工作。她的抗拒感在最后这张照片里攀上了顶峰。
郝翠雪进一步提问:“模特本人认为抗拒感是因何而生?”
宋零诺想过很多遍这个问题,她不假思索地说:“因为模特不喜欢当模特。模特非常非常不喜欢被摄影师拍摄。”
郝翠雪微微地笑,提醒宋零诺:“刚才我们看了很多人像作品。模特厌恶、讨厌、不喜欢的情绪,是这样的吗?”
宋零诺怔住。
郝翠雪说:“抗拒,并不是厌恶、讨厌、不喜欢。照片中的模特在抗拒,而抗拒的本质,是什么?”
郝翠雪又说:“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模特的抗拒感越来越强烈,这是为什么?”她指向“高潮是什么”那张,“而强烈抗拒的本质,又是什么?”
宋零诺无法回答。
郝翠雪再次眨眨眼,建议她:“摄影和绘画这类艺术最大的不同是,它能捕捉真相和真相背后的情绪,‘触于目者感于心’,讲的就是摄影。你下楼去看看展,找找答案。”
宋零诺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
她从头到尾都忘记去问:郝翠雪到底是为什么想要认识她呢?
和郝翠雪聊了两个多小时,展厅里的人已经都走光了。宋零诺不知道任鸿去哪了,她也没发微信问。宋零诺一个人沿着策展动线,一间厅一间厅地看过来。
「叙往」两间厅,「破新」两间厅。一共五十张作品,人像形形色色,没有一张让宋零诺看到熟悉的“抗拒”。
四间半封闭的展厅走完,宋零诺来到最后一间厅。
这里的光线比前四间都昏暗。
她轻步走进去,只见展厅正中竖着一面独立的展墙。说是展墙也不确切,它更像是一个艺术装置。在昏暗的展厅中,它汇聚了所有明亮的光线。墙体呈半透明状态,正反两面以镜像方式陈列着同一张摄影作品:
宋零诺 | SONG LINGNUO
曾雾 | ZENG WU
高潮 | An Orgasm, 2020
银盐印相 | Gelatin Salt
178X110 cm
宋零诺站在装置一侧,抬头看向这幅作品。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穿着连体裤,坐在空旷无物的地面上,她光裸的后背掠过有如晨曦一般的光芒,她微微侧首看向镜头,神态既满足,又痛苦。满足是内发的满足感,痛苦也是内发的痛苦感。
站在这幅作品前,宋零诺仿佛回到了摄影棚的冷光大灯下。
……
男人的手指松开她的下巴,很缓慢地向上移,指尖温柔地掠过她的眼角,抹去她在高潮时溢出的泪水。
她闻到了他指根处浓郁的稻梗气味。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手掌转而捧住她的脸。
恍惚之间,她竟然产生了男人想要起身亲吻她的错觉。
而下一刻,她强烈抗拒地将他的身体推开。她清醒了。错觉消失了。
……
宋零诺收回目光,转身,顺着这面墙体走到另一端,再抬眼时,就发现在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宋零诺呼吸轻窒。
她不知道曾雾也在这间厅里,她不知道他正在从另一面凝望这幅作品。
事过突然,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她。
男人抬动目光。
没有犀利,没有压迫,只有如照片中的她曾感受过的、混杂着克制的欲念的温柔。
宋零诺于一瞬之间找到了郝翠雪索要的答案。
抗拒的本质,是什么?
抗拒的本质,是吸引。
强烈抗拒的本质,是什么?
强烈抗拒的本质,是极致吸引。
宋零诺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轻微发抖。
如果她没有可笑的自卑与自尊,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会意识到这一切?他对她的极致吸引,被她的自卑掩盖在了强烈抗拒之下,被她的自尊压抑在了潜意识的最底层。拍摄中的种种煎熬与痛苦,是她的身体对自卑与自尊的回应。
如果她没有可笑的自卑与自尊,她现在应该能够对他问出这句话:
曾雾,当你看向这张照片时,你在想什么?
第29章 . 钱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