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玉(125)
胜玉弯下腰大笑。
燕怀君先是羞恼,后又无奈,胜玉小小的恶作剧之后开怀大笑的神色,跟小时候几乎没有了一点差别,让燕怀君也不由得翘起了嘴角,甚至心中生出一丝类似于感动的情绪。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还能找回故人,还能保留住原本的那个自己,就已经是一件幸事。
两人本就衣着简便,也不用换了,稍作打点便上了街。
青州算是个小地方,管得也不如京城严,眼见着天快黑了,还有许多人聚在热闹处闲散聊天。
“……谁不好赌?你倒是说说哪个圣人这一辈子能一次不赌!我告诉你,没有!哎你知不知道,宫里那大王爷,都还欠了赌债不还被人大半夜地拴在马屁股后面跑!”
“嘁,你就扯吧。”
“这是真的!”
“真的又怎样,那也不是你嗜赌的借口。”
另一人插嘴。
“真的?那可是王爷!”
“王爷又怎样!以后算不算权贵都难说。你没听说?前太子,反啦!皇帝爹都不认,还王爷——”
金吾郡已经远离京城,青州则在更北。
这里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一个有皇室血脉的人,因此对皇亲国戚的敬畏只在于画像中,或许还没有面对县令之类的官吏来得害怕。
谈论起来更是轻飘飘的。
不过,胜玉和燕怀君对了个视线。
太子叛乱、朝将倾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就说明这是京中的人有意为之。
燕怀君之前的判断是对的。
京城将有大乱了。
但他们所在的此处还是一派祥和。
有人谈论着叛变,有人谈论着皇室的父子,却没有多少紧张害怕。
除了见识限制于此,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根扎在此处,家人和血脉已经长在了这里,不可能如浮萍般随意漂流,不停地换地方。无论将来要有什么风雨,他们唯一要做的也就是和家人厮守在一起,共同抵御。
胜玉心中生出难言的羡慕。
她想多听些消息,便找了最热闹的酒楼入座。
见燕怀君也是若有所思,便低声问。
“怀君,家里那边,打点好了吗?现在如果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燕怀君看了她一眼,眸中溢出些温柔。
他知道胜玉问的是什么,燕家除了他,几乎都在京城,如果京中动乱,他不可能不牵挂。
但是正如他所言,他不在京城反而更安全,更何况,他想守护着胜玉,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他是绝对放心不下的。
燕怀君笑了笑,伸手在胜玉手背上覆了覆,似是感激,也似是安抚。
“没事。我已经写了家书,说了担忧。父亲大约会警觉的。”
胜玉点点头,只是叹息。
李氏要称霸,就少不了腥风血雨的争夺。
到时天下会是什么样子?
她自然恨腐朽的帝王和现下如沉疴烂舟一般的官僚体系,但若是要连根拔除,它的代价也是惨痛的。
安居乐业的百姓定然会被卷入洪流,守边将士的枪头或许要朝向同胞……
说她妇人之仁也好,她或许有些小聪明,但面对这样的权力战争,她自认真的无法评判,更没那个能力去掌控。
而李樯,在风暴中心,甚至也是掌舵之人的其中一个。
他会成功吗?会……失败吗。若是败了,结局又会如何。
胜玉收敛心神,拿起杯子想要喝一口遮掩,却又被浓烈的气味提醒杯中物是酒,便不得不放下。
她探了探头,伸手招来穿堂的妇人。
“烦请您,给我换一壶饮品上来。”
妇人扭着腰过来,扫了她一眼,又扫了扫她摇晃着的酒杯。
似是懂了什么。
立刻笑得喜庆:“好嘞,好嘞,稍等啊。”
过了会儿,十几个男子在胜玉面前一字排开,环肥燕瘦,有高的有矮的,有面容冷峻的有巧笑嫣然的,眨着眼睛等人挑选。
胜玉和燕怀君都愣住,面面相觑。
待反应过来,燕怀君脸色一黑,胜玉有些尴尬但又忍俊不禁。
原来他们走错了地方,这儿是一个不起眼的花楼,而且这里不仅供男客,还养小倌供女客取乐。
青州竟是个这样的地方……
胜玉以前从没见过,不由得好奇地抬眸打量。
燕怀君立刻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挥手驱赶。
“都退下吧。”
“都退下?!”领他们来的那个妇人立刻花容失色,仿佛燕怀君和胜玉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劫匪,“没有这样做生意的!难不成,女公子口味特别,喜好的是姑娘?”
胜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拉住燕怀君,“算了,或许此地风俗如此,我们初来乍到,也不好坏了人家的生意经。”
退不能退,胜玉硬着头皮,在一水儿的少年中挑了一个稍微顺眼的,让人在桌边坐下,斟酒布菜之类。
燕怀君满是不自在,恶狠狠地瞪了那小倌几眼。
他本就长得周正严肃,做出凶相来更是吓人,小倌好几回手抖,倒出酒来,不停地低头道歉。
带着青州本地口音,音调颇为有趣,胜玉跟着学了几句。
燕怀君脸色更黑,眸中燃着说不清的妒火,抢过小倌手中的公筷给胜玉夹菜,直到把她碗中堆满才停下手,凶着脸叫她快吃,吃完快点回去。
胜玉失笑,只得低头从那冒着尖的碗中勉强找突破口。
这期间那个小倌一直坐在旁边,很明显能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拘谨地坐着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