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玉(43)
但看他装模作样,又确实有几分好笑,胜玉想了想也没再驱赶他,毕竟这偌大的郡守府哪一块不是他的地盘,他来便来了,她也没立场阻止。
胜玉收回目光,不再搭理他,转头做自己的事。
李樯自顾自地悠然自在,像个手痒的孩子,拿起胜玉放在桌上的文书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地点评。
“你这样整理,要到什么时候去。不如划张表把所有类别记录下来,依次往后添人名。”
胜玉抬头瞥了一眼,想了一想,点点头:“确实不错。你安排就是。”
受到认可,李樯挑了挑眉,美滋滋地转头抓了个人过来教导一番,故意说得字正腔圆,好叫胜玉听见,再夸他一夸。
最后虽然没受到额外的褒奖,李樯也还是眉目雀跃,脸上都光亮了不少。
只不过这一偏头,却叫李樯发现了奇怪之处。
他皱着眉,又回头看了好几眼。
远处的墙根下,一个黑黑瘦瘦的婢女一直盯着这边,更准确地说,是在盯着胜玉,一对眼白十分晃眼,令人碜得慌,莫名心生不悦。
李樯凑到胜玉耳边,低声道:“你怎么弄来这么一个蠢仆?”
豆儿被李樯发现是迟早的事,胜玉早有准备。
淡声道:“我无人可使,昨日去雨灵乡买了个小丫头,忘了提前同你报备。”
“报备倒不必——”李樯迟疑了一瞬,接着道,“但这人看着并不堪用,不大顺从,我看还是去了好。”
胜玉听得想笑。
豆儿虽然聪慧,能装作老实呆木,但毕竟年幼没有城府,装不出忠心耿耿的模样,叫李樯这火眼金睛一下便看了出来。
胜玉道:“不顺从说明心思活络,这不是挺好。”
李樯还是觉得不妥,皱眉:“身边服侍的人,怎能容忍她有旁的心思。”
胜玉摇摇头:“这殪崋世上,除了王侯身负天子血脉,其余人谁又生来高贵、活该被人服侍,我与她素不相识,她凭何对我忠心?人只有一双眼睛,都会盯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这是天性,比起旁的伪装乖顺的人,我宁愿要豆儿。”
胜玉边说着话,边忙手头的事,等专心忙完这一阵再抬头,才察觉面前已经安静了许久。
李樯正托腮,正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专注时仿佛天地万物都消失,只在暖意融融的深潭里映着她一个人的倒影。
胜玉耳根后腾的一热,她不自觉抓了抓散落的发丝掩了掩,拿起桌上镇纸抵在李樯肩上把他推远。
“别靠这么近。”
这点力道对李樯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但他还是十分配合地退开,露出委屈的表情。
一边懒洋洋道:“喂,我可是在说人坏话呢,不得小声点吗。”
胜玉无言。
每次他来,周围服侍的人都自觉退开老远,别说是说人坏话,只要他不大声喊叫,否则根本没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哪里需要这样额头碰额头地小声说话。
她想开口驳斥,却听李樯探询地问。
“胜玉,你在害怕什么?竹屿苑的下人都任你驱使,谁敢对你不忠?”
胜玉抿抿唇,低着头,从李樯的角度看过去柔软的脸颊肉有些嘟起,难得透出几分稚气。
“我才没害怕。”
李樯默默笑而不语,没再去戳穿她。
连身边的婢女都要小心翼翼地反复考量,还说她不害怕。
简直就是一只警惕得耳朵都贴着脑袋的兔子。
原先李樯时常为胜玉的这份警惕难接近感到恼火,现在看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又真情实感地觉得有些怜惜了。
很想捉着这只受惊炸毛兔子的尾巴提起来揉一顿,把她的毛都给揉顺才好。
李樯喊了她一声。
“胜玉。”
胜玉抬眸看他。
李樯一手托腮,表情笑盈盈的,因他生得俊朗,所以更显得玩世不恭,但他的目光却很宁静,像溪底的沉石,透彻坚定。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放手去做就是,做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有我呢。”
胜玉喉头轻轻滚动,眼睫轻眨。
有我在。
这种话她已经许久没听过了,今天才发觉,就算这只是一句口头空话,至少听起来是舒心好听的。
胜玉摇摇头,似是无奈,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立即把李樯激得兴奋起来了。
若是这世上真有神明在照看着世人,定会怜惜地告诉胜玉,她在此之前都做得很对,李樯这样的人,是不能给他任何一点好脸色看的。
即便胜玉并非成心要冲着李樯笑,但只要让他看见了,他就如休憩之中的豺狼见了带血的生肉,立即双眼发红,心痒难耐。
他又忍不住了,无论如何想跟胜玉更亲近一些。
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
李樯紧紧盯着胜玉,真想直接伸手握住她的下颌,把那抹丛中雏菊一般的笑容拉到眼前细看。笑得这样漂亮,被他看见了,就该是他的,他要刻记在瞳孔里,再狠狠地吻上去,沿着笑弧用力舔一遍,尝尝到底有多甜。
他竭力克制,喉结滚动,脑海中翻滚的种种暴行最终压抑下去,伸长手臂凑近胜玉,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眼巴巴地瞅着胜玉:“我今天可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他这么严肃,胜玉也不由得郑重了些,抬起头看他:“你说。”
李樯抿着唇角,甜甜一笑:“听说河堤边的野樱开得很漂亮,你得陪我去看看。”
“……”
这就是所谓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