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19)+番外
话音甫落。
郑衣息已垂下了眸子,连一丝多余的眼风也不递给霜降。
他偏头朝着廊道上喊了一声:“双喜。”
须臾间,双喜已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进了外书房,满面笑意地问:“爷有什么吩咐?”
进了书房后,他才瞧见身前杵着的霜降,见她煞白着脸不知所措,便沉声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谁让你进书房的?”
霜降已唬得泪流满面。
双喜有心想要救她一回,扬着笑脸对郑衣息道:“爷,是这丫鬟不懂澄苑的规矩,你就饶她这一回吧。”
“那你替她挨板子。”郑衣息挑起眉,漆色的眸子里尽是森然的戾气。
双喜噤了声。
不一会儿,几个粗壮的婆子们便用麻布堵住了霜降的嘴,将她拖到了澄苑庭院里,打了足足三十大板。
等霜降的老子娘来领她出府时,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不过几日的工夫便咽了气。
料理完了霜降。
郑衣息一时也顾不上用晚膳,蹙着剑眉问双喜:“那哑巴呢?”
双喜忙答道:“烟儿在老太太院里,已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未回来。”
郑衣息听后倒是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的两个“小”字瞧。
*
烟儿跪得双腿发麻,膝盖处好不容易消下去些的旧伤又冒了上来。
起先她还能支撑的住,等那一阵刺骨般的痛意上涌时,便无力地软了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砖上。
软帘后的郑老太太嗤笑一声,与于嬷嬷说笑道:“到底是外头买来的丫鬟,连跪人的工夫都不精进。”
于嬷嬷不过奉承陪笑两句,并不敢为烟儿说话。
郑老太太既是没有要让烟儿起身的意思,她便也只能忍着刺骨的痛意,再度跪直了身子。
“息哥儿是长房唯一的血脉,他既不嫌你出身卑贱,将你收用在房里。你便要好好学学规矩礼数,别丢了息哥儿的脸。”
郑老太太边慢条斯理地品茶,边如此说道。
烟儿心内一片荒凉,膝盖处更是痛得失去了知觉。
她无声无息地应了。
郑老太太才笑了一声道:“既如此,再跪上一刻钟就起身吧。”
话音甫落。
荣禧堂的庭院里已多了一抹玄色的身影,郑衣息提脚走进了正屋,仆妇丫鬟们并无一人敢拦。
屋内烛火通明。
他第一时间瞧见了门槛处跪的笔挺的烟儿,以及她惨白无比的脸色。
剑眉忍不住蹙起。
郑老太太欢喜的唤声还未出口,便听得郑衣息裹着笑意的话已率先说了出来。
“祖母,让这哑巴起来吧,她膝盖上还有伤。”
第10章 登对
烟儿在烛火迷蒙处抬起了头。
原是没有奴婢扬首直视主子的道理,可软帘后的郑老太太太与一众仆妇们太过震烁,以至于没有人在意烟儿这等“大不敬”的动作。
她无措地望向长身玉立的郑衣息,见他眉宇里依旧凝着薄冷淡漠的矜傲,心口处紊乱的惘思渐渐消止。
她虽是不知郑衣息为何在郑老太太面前护下了她,可缘由定然与怜惜她无关。
良久。
郑老太太总算是回过了神,她凝视着软帘后那与已故的老郑国公五分相似的面容,纵使心里千万般的恼怒,也只汇成了一句:
“既如此,息哥儿便领这丫鬟回去吧。”
郑衣息隔着帘恭声对郑老太太说:“多谢祖母。”
旋即便屈尊纡贵地攥住了烟儿的皓腕,使力欲将她从冰冷的地砖上拉了起来。
可烟儿足足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早已肿痛无比。
郑衣息又不肯用全力,她一时便只能巴在了地面上迟迟起不了身。
软帘后的郑老太太面色好看了几分。
郑衣息却蹙起了剑眉,以寒意凛凛的目光睨着她道:“还想再跪?”
烟儿急得满面通红,只得眨着雾蒙蒙的杏眸,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后,祈求般地望向了郑衣息。
郑衣息周身的气韵一下子沉了下来。
踟蹰良久,他满不情愿地弯折了些脊背。在众目睽睽之下,揽住了烟儿不盈一握地细腰,将她连搂便抱地带离了荣禧堂。
非但是缠枝等人惊掉了下巴,连郑老太太也愣了好半晌,才道:“息哥儿既要抬举她,便赏些绸缎钗环给那丫鬟吧。”
*
烟儿从不知晓郑国公府的院落是这等的开阔通明,从荣禧堂到澄苑的这条路又是这般蜿蜒曲折。
绕过了九曲十八拐的回廊,终是在灯火阑珊处瞥见了双喜与小庄的身影。
这两人皆提着一盏琉璃花灯,遥遥望见疾步而来的郑衣息,以及他怀里的烟儿后,俱是惊讶无比。
小庄见郑衣息面色不善,便乖觉地迎上前去,朝着郑衣息伸了手。
本是打算由他来搀扶行动不便的烟儿,可郑衣息若熟视无睹,一径往正屋里走去。
念及烟儿在荣禧堂受了一回磋磨。
郑衣息难得发了一回善心,将她扔在了罗汉榻上后,冷声道:“好生歇息几日吧。”
而后便衣袂飘飘地往外走去,离去时恰好瞧见了靠在方凳上躲懒的圆儿。
圆儿唬了一大跳,已是忆起了方才庭院里霜降的惨状,立时便要滴下泪来。
谁曾想郑衣息却只是淡淡地吩咐她道:“明日一早给她请个府医来。”
圆儿一愣,霎时点头如捣蒜。
走出了正屋,郑衣息英武挺拔的身躯隐入了幽暗的夜色之中。
四里之外唯一的光亮便是身侧支摘窗内的明亮烛火,烛火正映衬着一抹静静端坐在罗汉榻上的清丽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