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理忘却(8)
“真不错,像旅游景点。”
“快到了。”她说。
我们是在一栋三层的小洋楼门前下的车。
这栋楼也有小院子,浅绿的外立面,土黄色的围墙。墙头探出一丛鲜艳的三角梅,阳光照下来,三角梅的影子斜斜打在围墙上,就像画一般。
“我就住这儿?”
“对。”
“也太好看了吧!”
“你住三楼,一楼和二楼都租给别人做工作室了。”
我哇哇哦哦地赞叹一阵,抬脚就要往里走,袁苑桉却拉住我往旁边去。
“走正门会穿过一楼的工作室,我们从车库旁的侧楼梯上去。”
“还有车库?”
“原本是车库,现在当成储物间使用。”
车库旁有一条窄窄的过道,入口处装了盏灯泡露出来的老电灯。
“你就是在这里遇袭的,刚好在监控死角。”袁苑桉指着地面一块。
狭窄的过道夹在两堵墙中间,两边的窗户都看不到这里。袁苑桉说她发现我时,我头朝里伏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很是吓人。
然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听着别人的故事。
我摸了摸后脑的伤疤,秃了一小块,应该不会有头发长出来了。
——好吧,这是我的故事。
我又问:“发生事件之后,你还是每天走这里出入?”
“嗯。”
“不害怕吗?犯人还没有捉到。”
“已经加装上监控了。”她指给我看,“而且被寻仇的又不是我。”
“我是被寻仇的?”
“林警官推测的。竹刀这种东西并非随处可得,附近也没有剑道馆,有可能是犯人特意带来的。周围不见斗殴痕迹,也没有劫色,只是伤人和抢了不算值钱的手机,就怀疑是寻仇。”
“谁跟我这么大仇怨……金钱纠纷?感情瓜葛?”
“那得问你了,我也不知道你还跟什么人来往。”
“可是我都忘了。”
“不过又听说,警方后来打算排除寻仇这个可能,因为缺乏证据,而你也基本不出门。”
“那他们认为是什么?”
“一个普通的随机的抢劫。”
“除非我能想起什么提供新线索?”
“嗯,大概吧。”穿过过道便是一扇铁门,门后是楼梯,“也急不来,我们先上去吧。”
老实说,案件有警方在查我是比较放心的,特林警官看起来认真负责,挺靠谱。我反而更期待看看自己住的地方的模样。
——但愿不会又乱又积满灰尘。两个月没回来,万一有食物,恐怕还会长虫子……希望别太糟糕吧。
袁苑桉提着行李袋走在前面,她的裤腿随着上楼梯的动作,重复地拉起同一条褶皱,然后又绷平。看着是同一条褶皱,其实每一步都是新的褶皱。
也许就像我们人,每天都是同一个人,但其实每天都是一个新的自己——特别是当你把往事都忘了的时候。
第6章 我的房子
从侧楼梯直接上到三楼,再穿过一截走廊,就看到一扇对开深色木门。门锁是指纹锁,用指头就能开,挺方便。
老式建筑大多左右对称,开门进去后,一个中厅,铺了复古花纹地砖,直通阳台,亮堂周正。
这屋子比想象中好看呢!
“你住右边主卧,我住左边。”袁苑桉说,“你房间我进去打扫过,东西都没动你的。”
“太谢谢你了。”
听到这话,她停住动作看了我一眼。
看这神情我就猜:“我以前不会谢谢人么?”
“嗯……”
“谢谢。”
我又再诚恳说了一遍——不仅仅是对打扫房间。
客厅陈设是比较现代的简洁风格,沙发茶几,还弄了个开放式厨房。
走出去有一个宽敞的露台,水泥围栏样式古旧。露台对着院子里的两棵树,高的是羊蹄甲树,开着浅紫色的花;矮的是鸡蛋花树,开着黄白色的花。
你瞧,我记得向日葵长什么样,认得楼下围墙上鲜艳的是三角梅,也看叶子就知道这两棵是什么树。然而我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和长相,先前看着袁苑桉的脸也认不出她是谁。
不过没关系,如今我又重新记住了。
我扶着阳台的围栏看小后院种的树和花花草草。回头见袁苑桉站在边上倚着墙,明亮的光映在她身上,让那素净的墙都成了合衬的背景。
我问她:“住得起这样的地方,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没有正式工作。”
“哈?那靠什么过活?”
“租金,这栋房子全是你的。”
“整、整栋?不光这一屋,是整栋?”
“嗯。”
“我还是个有钱人哦!买的?”
“听说是继承遗产。”
“啊?”
是知道自己没有家人,但没想到有这么大的遗产。
“从谁那里继承的?”
“不清楚,你没提过。两年前我来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这样……那,有租金收入不工作,我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也不清楚,你很少走出房间,几乎不跟我说话。”
还是相似的描述。
以前的我,怎么会不跟她说话呢?她不是我列表里唯一的好友么?
她又说:“这栋房子的出租事宜,有中介替你打理。你出院的事我已经通知她了,估计很快就会联络你。”
“谁?”
“欧小姐。我也没见过她,一直以来都是电话沟通。”
“哦,好的。有告诉她我什么都忘了吗?”
“我没明说,毕竟是跟钱有关的中介,就稍微谨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