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田黄雀行(184)+番外
他对“云雍”这个亲生父亲,感触并没有那么深。血缘关系,他从未拥有体验过,很难说有多么悲痛。
比起“云雍”,他更为“李闻”的死而悲伤——毕竟小时候他是李闻拉扯大的——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
但对白玦来说,鹤子之死,是真正的弑父吧。
幻境中又变了一个画面。
鹤伯正与云无渡在交谈,白玦昏迷在床,鹤伯的手轻轻搭在白玦肩上。
房间内临别的云无渡忽然记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小包包裹,放在桌上。
他低声道:“就不必提到我了。”
“公子!”
鹤伯出声叫住他,神情在灯火下模糊不清,只看见双目跳动了灼灼火光两点,“何必如此。”
幻境中的云无渡沉默良久,说道:“从此音尘各悄然。再见自在江湖间。”
云无渡记得当初,鹤伯回了他一句。
他说的是什么?
幻境中的鹤伯嘴唇蠕动,说道:“人生大梦方觉醒,世事终究一场空。”
人生大梦方觉醒,世事终究一场空。
行匆匆,喜相逢,忧来思君别东城。
泪蒙蒙,暗飞声,恨不相逢未逢中。
西窗灯,梦不成,何时明月几时同。
河汉汤汤,执剑走四方,无非一念救苍生。
然而,他这一句话,并没有被当时的云无渡听见,推开房门,幻境刹那间消失,化作飞灰,最终飘飘荡荡,落在一朵桃花花蕊中。
桃花经历春去秋来,开花,结果,枯萎,凋敝,又在飞雪中盛放。
当它在此花开,白粉色的花海犹如云雾,如梦如幻,树下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从废弃的东宫阁楼走出来,站在树下,目不转睛看向了幻境之外的方向。
直直和云无渡、白玦对上了视线,勾唇笑了笑,招了招手。
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也知道在某个时间、某个空间,会有人站在这个角度回顾他的人生。
他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林寒正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从未产生过怀疑稷山师长的念头。
李闻师伯和师尊,对他来说,亦师亦长,他对他们的感情,远胜林天赐这个生父。
如今,看着幻境里,李闻做的那些事情,他一阵恍惚,总觉得是自己失心疯走火入魔了。
可那一幕幕,以及如今的世间情形,无不揭示着,这便是事实。
幻境渐渐消散,结界金光也开始淡化,再过一些时间,结界就会彻底消失。
林寒正心知是李闻师伯设下的法阵。
若非他所愿,就算把稷山山脉夷为平地,阙月峰结界也无人可破。
他神情复杂地瞥一眼头顶的修真者,对云无渡和白玦道:“一码归一码。师伯……他如何行事暂且不提,源光宗的事,你是逃不过去的。”
“他们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讨公道。是因为你的源光宗,异军突起,占了太多好处。他们打算趁着你独木难支,源光宗还未发展壮大之前,将源光宗五马分尸,各自瓜分。”
说话间,鄂绒带领着泱泱修真者更进一步,御剑俯视:
“云无渡。你与长风宗等的恩怨,早已勾销。我等亦无参与对你的赤牙山围剿,毫无恩怨。
今日,只需你后退一步,不再插手此事,我保证,修真界再无魔修云无渡的记载,有的,只有庇符长老之徒,清风明月般的云屿道长。”
云无渡回过头。
只看见白玦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直勾勾看着他,脸色苍白,唇角沾血,艳得出彩。
云无渡的心跳砰砰快了两瞬。
他……他说不上来白玦的眼神。
很像当初玉无影看他的眼神,黑漆漆的眼底跳着幽幽的火光,悲凉,隐忍,仇恨,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仿佛他们之间的三步,宛如天堑。
头顶落下一声惊雷,鄂绒见他们一动不动,道:“既然如此,休怪我们无情!列阵!”
林寒正蹙眉:“诸位,坐下来慢慢谈吧。”
“天秤道长!你们稷山也要和我们修真界作对吗?”
稷山掌门沉声唤道:“天衍。”
稷山其他长老也摇头叹息:“天衍,你是大师兄,做个好榜样,不要让你师尊失望。”
攀附着京都慈宁宗宗主的林天赐亦是发怒:“寒正!我儿!还不速速归来!”
林寒正冷着脸,面上不显,走向白玦的脚步却已迟缓下来。
场上无声。
忽然响起了白玦幽幽的声音:“阿云弟弟。”
云无渡猛地打了个寒战。
白玦忽然笑了一声:“你可知道,你重生一世,不止他的功劳,还有我出的一份力气。”
云无渡神情古怪。
“我确实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不妨碍我想找一个替死鬼。”
白玦慢慢往前走,他的速度很慢,深受重伤,又被阙月峰莫名的功法抑制,他和受伤的常人无差。
他掠过云无渡,走到山崖边,狂风猎猎吹大他的衣袍。
“我怨恨你。明明是一介孤儿,何德何能被她抚养长大,又取名为【屿】?她不要亲生的孩子,却怜爱一个孤儿,我想不通,所以来恨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
“你死一次,我不过瘾。所以我要你再活一次,让她亲眼看着,她养大的好孩子如何变成恶鬼,如何千夫所指!”
他猛地沉默片刻,高空中的御剑蠢蠢欲动,组成了大阵。
血红色的大阵天罗地网地覆盖下来,只等结界彻底消失,就要击杀下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