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235)
“你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澹台折玉道。
“有吗?”扶桑立刻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是小婴儿身上的味道。有光叔的小儿媳去年给他添了个小孙女,还不满周岁呢, 尚在襁褓,我瞧着可爱, 就抱了一会儿。”
澹台折玉“嗯”了一声, 没有多问。
扶桑原本已经打消了不该有的念想,被澹台折玉这么一提, 又触动了他的心弦,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柔声唤道:“玉郎。”
澹台折玉微微一怔,因为他们说好的,只有在晚上扶桑才会这么叫他, 但其实只有在水乳交融、意乱情迷的时候,扶桑才会甜腻腻地、一声又一声地唤他, 唤他玉郎,唤他夫君,唤他相公,唤他折玉哥哥……澹台折玉想当然地就以为这声“玉郎”是扶桑白日宣淫的邀请,他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便朝着近在咫尺的樱唇吻去,没成想却吻在了扶桑的手心上。
一抬眼,对上扶桑水润的双眸,扶桑把手移到他的颈侧,轻轻摩挲着他温热的肌肤,语声轻慢:“那天晚上,你说你不想要孩子,是真心实意这样想,还是为了哄我说的谎话?”
“句句属实。”澹台折玉道,“自从我们互通心意之后,我就再也没对你说过一句谎话,哪怕是从前,我也很少骗你。”
扶桑直视着他深潭般的眼睛,缓缓道:“我原本对孩子也没任何想法,可是刚才,当我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她对着我笑个不停的时候,我突然想,如果我能给你生个孩子就好了。”
他自嘲一笑,又道:“你那天还说,我既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是说到底,我既不是真正的男人也不是真正的女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澹台折玉沉默须臾,道:“你若是真的想要个孩子,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天底下多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不要。”扶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与其那样,还不如把玄冥当孩子养呢。”
澹台折玉笑道:“我们不是一直把它当孩子养的吗?”
扶桑脑袋一歪,靠在澹台折玉肩上,话音里氤氲着淡淡的哀愁:“希望玄冥快点回来,我想它了。”
澹台折玉笃定道:“它那么黏你,一定会回来的。”
为免扶桑胡思乱想,澹台折玉决定找点事做,他伸手拿起方才翻阅的那本书,道:“书架上的书有些泛潮,外头阳光正好,不如我们把这些书拿出去晒一晒。”
扶桑即刻起身:“好!”
书架与墙等高,上面摆满了书,约莫有三四百本,两个人一趟搬十几二十本,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将书架搬空了,然后再一本一本地将书摊开在太阳地里暴晒,若是看到感兴趣的书,就顺便挑出来,扔到一旁。
澹台折玉不能久蹲,隔一会儿就要站起来活动活动,扶桑好几次都听见他的关节发出脆响,于心不忍道:“殿下,你别管了,我来弄就好。”
澹台折玉道:“没事,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锻炼。”
扶桑也只能由他,道:“等弄完了我帮你揉一揉。”
澹台折玉笑着应了声“好”。
扶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拿起一本没有名字的书,翻到中间,随便扫了一眼,却见一页纸上只写了两行字:
阿循,今日是我的生辰,你能来我的梦里看看我吗?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看到“阿循”这两个字,扶桑很难不联想到阿勒循。他旋即翻到扉页,是两句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①
就算扶桑不懂诗,也能从这两句中感受到刻骨的凄凉与悲怆。再翻到下一页,还是寥寥几个字:
阿循,我会为你报仇的。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扶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阿循”就是“阿勒循”,他激动道:“殿下,这本书好像是澹台云深写的!”
他拿过去给澹台折玉看,澹台折玉翻了两页,平静道:“应该是,把这些书晾完再看罢。”
两个人加快速度,不多时就完事了,几百本书在阳光下有序铺开,偶有轻风翻动书页,唰唰作响。
先去洗手,然后回屋端上茶水,他们拿着那本书去了无尽亭。喝几口茶润润喉,澹台折玉道:“你念给我听罢。”
“好。”扶桑拿起书,翻开封面,一字一句地念——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循,我会为你报仇的。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阿循,我被封为太子了,距离皇位只剩一步之遥。曾经那么渴望得到的东西,如今却只觉得厌烦。”
“阿循,澹台善日病入膏肓了,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他,但我下不了手,他到底是我的父亲。对不起。”
“阿循,澹台善日死了。临死之前,他说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他以为你的死并不会对我造成太大影响,顶多难过个一年半载,就会另觅新欢,世间男子大都如此。他没想到,我竟是个为爱痴狂的异类,他亲手把我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阿循,我变成了另一个你。”
“阿循,我把皇位让给了我的妹妹盈润。澹台善日剩下的子女中,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继位。但她是女儿身,势必会遭到朝臣们的极力反对,我既然把她推上了那把龙椅,就必须帮她坐稳。阿循,你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