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261)
扶桑意识到他要跳窗,立刻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顺势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肌肤相贴,一个冰凉,一个滚烫。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薛隐僵了一瞬,随即跃上窗台,足尖一点,飞身而下。
扶桑紧闭双眼,只觉得夜风呼啸着钻进他的衣领和袍袖,止不住地寒噤。
落地时,薛隐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从摘星楼里逃出来的人们看见薛隐犹如见了活阎王,避之唯恐不及,有的折回摘星楼,有的跑向荒野,有的仓皇登船。
许多船只就停在不远处的渡口,薛隐抱着扶桑登上其中一艘乌篷船,船夫不惊不慌,卖力摇橹,向着对岸行去。
扶桑背靠船篷坐着,惊魂未定,循声回望灯火辉煌的摘星楼,犹自不敢相信,他竟真的逃出生天了,老天爷实在待他不薄。
“朱钰对你做了什么?”
闻言,扶桑看向坐在对面的薛隐,低声道:“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就来了。”顿了顿,他不安地问:“你……你没把他怎么样罢?”
薛隐沉默少顷,冷冷道:“我把他杀了。”
第169章
朱钰……死了?
扶桑的心猛地一沉, 惊怔须臾,讷讷道:“你不知道他是嵴州知府的儿子吗?”
“知道。”薛隐淡声道,“那又如何?”
扶桑无言以对。
朱钰和君如月不睦, 君如月和薛隐应该算是朋友, 或许薛隐早就看朱钰不顺眼,趁此机会除之而后快。
单凭朱钰是摘星楼之主这一点, 此人便死有余辜, 薛隐杀了他是为民除害,但他的父亲肯定要为儿子报仇雪恨,何家势必会卷入其中。扶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何家家破人亡,那和恩将仇报有什么分别?
扶桑心念急转,未经深思熟虑便脱口而出:“子不教, 父之过。朱钰作恶多端,他的父亲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如你将朱钰的父亲也杀了, 以绝后患。”
薛隐闻言微怔。
以他对扶桑的了解,这不像是扶桑会说的话。
扶桑有副菩萨心肠, 连路边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如今却指使他取人性命,可谓是性情大变了。
扶桑也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了一跳, 不等他改口,便听见薛隐沉沉地应了声“好”,将他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船头挂着一只羊角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洒在粼粼的水面上,只能照亮方寸之间。
篷中逼仄且黝黯, 身周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扶桑后知后觉地问:“你受伤了?”
“没有。”薛隐向来惜字如金。
“那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别人的血。”
扶桑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然而千头万绪一时理不清楚,二人相对无言,直到小船靠岸,他们一前一后下了船,而后拾级而上,来到了昨日何士隆领着扶桑走过的那条路。
扶桑驻足,望着坐落在河对面的摘星楼,低声道:“薛隐,我可以再求你一件事吗?”
“何事?”
“一把火烧了摘星楼。”
“好。”薛隐几乎不假思索。
扶桑道了声谢,又问:“我们现在去哪?”
薛隐道:“我送你回何家。”
扶桑踟蹰起来。他现在还能回何家吗?
朱钰虽然死了,但朱钰的手下跟踪过他,知道他住在哪里,他们很可能会去何家找他,若找不到他,绝对会拿何家人开刀,何家男女老少十一口人,不管谁有个好歹他都会内疚一辈子。
所以他还是得回何家去,有薛隐在,定能护他和何家人周全。
“薛大哥。”这是扶桑第一次这样叫他。
从前薛隐是暗卫,甚少在人前露面,只有在澹台折玉遭遇危险或有事吩咐时才会现身,一路走来,扶桑没跟他打过什么交道,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与陌生人无异。
“何家于我有恩,而今却受我牵累,危在旦夕,我岂能弃之不顾。”扶桑满含愧疚道,“可我软弱无力,连自保都不能,更遑论保护他人,所以……我只能求你,求你护何家周全。”
不知是疲惫还是别的缘故,薛隐的嗓音又沉又哑:“我奉殿下之命保护你,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薛隐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从天而降救他于危难,扶桑早已猜到了,但听薛隐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感到一阵难言的痛楚,险些落下泪来。
“他不该这样做的……”扶桑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消散,“回京之路凶险万分,他更需要你的保护。”
薛隐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可澹台折玉执意让他留下来保护扶桑,哪怕他和君如月极力劝说也没用。
那日分别前,澹台折玉对他道:“扶桑对我而言重于一切,我不允许他有任何差池,他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薛隐,答应我,今日我将扶桑托付给你,来日你要把他完好无缺地还给我。”
少时的经历给薛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对于情爱,他向来鄙夷、厌嫌、 避而远之,他无法理解澹台折玉缘何会爱一个小太监爱到“生随死殉”的地步?大丈夫理应以家国大义为重,怎么能受困于儿女情长?
不过也不需要理解,他只要听命行事即可。
静默少顷,薛隐低声道:“殿下身边有众多高手追随,君如月和褚行遇的武功皆不逊色于我,你大可放心。”
扶桑怎么可能放心,他这辈子都会牵肠挂肚。顿了顿,他问:“褚行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