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312)
薛隐克制着想要把他拥进怀里的冲动,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扶桑闻言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
薛隐与他四目相对,眼神幽邃,瞧不见一丝喜怒哀乐的踪迹,话音也一如既往地平静:“第一,我不该拿你当诱饵,引三皇子上钩;第二,我答应替你保守秘密,却没有遵守承诺。”
扶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缓缓道:“第一件你做得很对,既帮澹台折玉清除了一个隐患,又替我的一位故友报了仇。至于第二件,你定有你的苦衷,我一点都不怪你,而且我想通了,就算澹台折玉知道了小船儿的存在也无所谓,他既不会跑来和我抢孩子,也不会做出伤害我和孩子的事,我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薛隐注视着扶桑,有些话到了嘴边,一番踟蹰后还是咽了回去,转而道:“整个启国最优秀的大夫都聚在宫里,他们会拼尽全力救皇上的命,就算把你送到他身边,你也什么都做不了。为今之计,只有等待——不只是你,哪怕摄政王位高权重,只手遮天,也只能等。”
扶桑从这番话里得到了少许安慰,轻笑道:“你说得对,我会耐心等待,等他好起来,宫里管得没那么严了,我要见爹娘一面,然后就回嘉虞城去。我不在这几天,也不知道小船儿乖不乖。”
薛隐道:“走罢,君如月还在等我们一起吃饭。”
扶桑昏睡了三天,从醒来到现在只喝了一杯茶,四肢酸软无力,下台阶时险些摔倒,薛隐索性将他打横抱起,等到了平地再把他放下,扶着他慢慢往外走。
扶桑道:“薛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先前途径裕州时,在一座寺庙落脚,从一帮假和尚手中救出来的那个女子吗?”
薛隐道:“那个庙妓?”
扶桑猝然被刺痛,涩声道:“她不是庙妓,她只是一个身陷囫囵的弱女子,而且……我刚刚知道,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纵使薛隐心如铁石,此刻也不免有所震动,讶然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扶桑简明扼要地将来龙去脉讲清楚,最后驻足看着薛隐,道:“薛大哥,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薛隐道:“你想让我去找她。”
扶桑道:“从上元节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月了,她没去嘉虞城找我,想来是在家乡住了下来。我们遇见她的那座寺庙离裕州州府乌陵不远,想来她的家乡就在乌陵或者乌陵周边。你见过她的样子,由你去寻她最合适。”
薛隐道:“你想让我何时去?”
扶桑道:“明天。”
薛隐没有立刻说出那个“好”字,扶桑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宽慰道:“我就住在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等你的消息。难道你连君如月都信不过吗?”
“信不过我什么?”
人未至声先到,扶桑循声转头,看见君如月从不远处的一道月洞门里慢步走出。他照旧一身白衣,沈腰潘鬓,如圭如璋,俊逸出尘。
扶桑眼看着君如月走近,忽而想起第一次在碎夜城外见到他时的模样,似乎和眼下别无二致。当时他还觉得君如月和澹台折玉略有神似,因此见之心喜,而今再看,却又不觉得哪里相似了——斯人未改,是他的心境变了。
等君如月走到面前,扶桑轻唤道:“二公子。”
方才和薛隐说了一筐话,他的嗓子又哑得快出不了声了。
“才一年不见,就生疏至此了么?”君如月含笑道,“扶桑,你以前可是唤我‘月哥哥’的。”
扶桑有些赧然。
从前“哥哥”、“姐姐”张开就来,现如今却难以启齿了,可能是因为他长大了,不单是年龄在长,心理也在日趋成熟。
不等扶桑接话,薛隐道:“我要离开一段时日,归期不定,扶桑便交给你照顾了。”
君如月也不问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只是点头答应:“放心罢,我会照顾好他。”
扶桑刚想开口,君如月急忙制止:“你快别说话了,养养嗓子。”
扶桑也没什么想说的,他想知道的薛隐都告诉他了,于是安心做个哑巴。
一起用过午饭,扶桑让君如月帮忙请个画技出众的画师,然后让橙儿和橘儿帮他梳妆打扮,打扮成他记忆中萧只影的模样。
等画师来了,扶桑说出几点要求,让画师照着他画的同时做出些许调整,越像萧只影越好。
从白天画到晚上,终于大功告成,扶桑还算满意,将画像交给薛隐,让他带在身上。
第二天,当扶桑睡醒时,薛隐早已上路了。
他总是这样独来独往,从不给人告别的机会。
扶桑就此在君府住下来,一边将养身体,一边耐心等待。
为免胡思乱想、焦心劳神,他每日抄写佛经,果然有解忧定心之奇效。
一转眼,又是十月小阳春,风和日丽,温暖如春。
十月初五这天,黎明之际,连绵不绝的钟声遽然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扶桑从睡梦中惊醒,噩耗紧随而至。
那不是普通的钟声,而是为皇帝而鸣的丧钟。
他的生辰,竟成了澹台折玉的忌日。
第191章
家一日不可无主, 国一日不可无君。
玄宗皇帝澹台折玉崩逝当天,还不满两岁的太子澹台见微在灵前即位,名正言顺地成了启国的第六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