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69)
“你和柳棠时关系很好吗?”澹台折玉随口问。
“嗯,”扶桑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棠时哥哥还有爹娘都很疼我。”
“两年前的上元节,我也出宫游玩了。”澹台折玉又道。
“是么,”扶桑眼睛发亮,“或许我们曾在大街上擦肩而过呢。”
澹台折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一颗接一颗地吃着糖葫芦。
而扶桑就蹲在旁边痴痴地看着, 他第一次见人吃东西都这般赏心悦目,他可以看一辈子。
一串糖葫芦全吃完, 澹台折玉把竹签放到桌上,偏头看着扶桑,道:“腿不麻吗?”
扶桑傻傻地笑:“麻了。”
他扶着轮椅站起来,未得太子允许就擅自坐到旁边的圆凳上——在其他主子跟前,扶桑总是绷得紧紧的,谨小慎微,毕恭毕敬,生怕行差踏错,可面对太子,他时不时地就把那些早已融入骨子里的规矩礼仪抛诸脑后而不自知。
“我还给殿下买了别的。”扶桑把身上背的八答晕锦袋取下来,从里面掏出三只颜色各异的小瓷瓶,依次摆在澹台折玉面前。
澹台折玉径自拿起其中一只白瓶,打开盖子,瓶中盛着浅黄色凝膏,又凑到鼻端闻了闻,道:“这是面脂?”
“没错,”扶桑道,“是用牛髓、牛脂、丁香、藿香和青蒿①熬制而成的,洗脸后涂到脸上,可让肌肤保持湿润,防止皴裂。这个味道殿下喜欢吗?”
虽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澹台折玉点了点头。
他之前在宫里用的面脂要比这个好闻得多,可惜被幽禁之后他身边只有太监没有宫女,而太监远不及宫女心思细密,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根本想不到。
幸好,他现在有扶桑了。
扶桑虽然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傻子,却出乎意料的细心,只帮他洗了一次脸就想到给他买这些擦脸擦手的东西,比其他人强得多。
扶桑从澹台折玉手中拿走小白瓶:“我帮殿下抹脸。”
澹台折玉:“……”
其实他可以自己抹的,他残的是腿,又不是手。
但既然扶桑乐意代劳,那他也没意见。
扶桑用食指抠出少许膏脂,在澹台折玉的额头、左脸、右脸各点了一点。
猝然四目相对,扶桑心尖微颤,喏喏道:“殿下,闭眼。”
澹台折玉怔了一瞬,垂下眼帘。
黑暗让触觉变得更明显,那双温热的、柔软的、细嫩的手,在他的脸上轻慢地游走,除双唇之外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细致地抚揉,仿佛在涂抹面脂的同时顺便将整个面部都按摩了一遍。
这是从未有过的美妙体验,澹台折玉舒服得难以言喻。
抹完脸,接着抹手。
扶桑先抠出适量手脂点在掌心,而后双手对搓几下,让滑腻的膏脂布满双掌,再用双掌包覆住澹台折玉的一只手,来回揉搓他的手心、手背和每一根手指。
等两只手抹完,扶桑笑道:“好啦。”
澹台折玉轻咳一声,道:“你……”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澹台折玉听到他的声音哑得像三天没喝水。
扶桑也吓了一跳,忙问:“殿下,你的嗓子怎么突然哑成这样?”
澹台折玉不敢再开口,自顾自倒了杯温茶,许是喝得有些急了,被呛得咳嗽不止。
咳嗽声把隔壁的都云谏都惊动了,过来敲门:“殿下,你没事罢?”
澹台折玉边咳边道:“没事……咳咳!你回去罢……咳咳咳!”
扶桑不停地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直到咳嗽声停止,扶桑坐回原位,看见澹台折玉面红耳赤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澹台折玉有生以来,品尝过苦楚,亦体会过屈辱,却从未如此刻这般窘态毕露,狼狈不堪。
他乜斜扶桑一眼,瞧见扶桑强自忍笑的模样,不仅不恼,反而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扶桑便也跟着笑起来,但他可不敢笑出声,双手紧紧捂着嘴巴,只露出一双弯如月牙的笑眼。
等两个人都平复下来,扶桑问:“殿下,你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澹台折玉道:“忘了。”
扶桑不以为意,拿起第三只瓷瓶,道:“殿下,这里面是山茶油,是用油茶树的种子压榨而成。冬天身上容易干痒,山茶油可以润肤止痒。要不要我……”
“不用了,”澹台折玉打断他,边说边打了个呵欠,“我困了,想就寝了,明日再说罢。”
“那好罢。”扶桑把三只瓷瓶收进他的锦袋里,“这三样东西我会随身带着,殿下什么时候想抹都可以。”
澹台折玉看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扶桑推着轮椅来到床边,正想说他去叫都云谏过来,却听太子道:“扶好轮椅。”
扶桑忙用自己的整个下半身抵住轮椅,道:“扶好了。”
澹台折玉双手撑住床沿,双臂使力,腾身而起的同时旋了半圈,稳稳地坐在了床边。
扶桑看在眼里,既觉得他这个动作利落潇洒,内心深处又忍不住泛起些许酸楚,如涟漪般荡漾开去。
他推开轮椅,蹲在床前,低着头帮太子脱靴除袜,然后笨拙地去解腰带,却怎么也解不开。
澹台折玉道:“我自己来罢。”
扶桑便收回手,站在一旁,眼看着太子解开腰带、脱掉外袍、上床躺好,扶桑这才如梦初醒般去帮他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