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75)
是从另外那辆马车上传过来的。
逃命要紧,扶桑只当没听见,继续解着肚带。
未几,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抬头一看,只见路对面的枯草丛里站起来一个人,显然就是另外那辆马车的车夫,瞧着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
车夫自然也看见了扶桑,立刻一瘸一拐地朝他冲过来,边走边气势汹汹地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撞了我们向家的马车还想走?你想得美!我今儿个必须带你去见官……”
话音戛然而止,扶桑的目光越过马背,惊见车夫的颈侧插着一支断箭,鲜血正不停地往外喷涌。
车夫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靠坐在车门口的澹台折玉,瞠目结舌道:“你……你……”
年轻的车夫扑倒在地,死不瞑目,鲜血迅速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马车上的女子大概看到了这一幕,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周遭便只剩下猎猎风声。
扶桑没看到太子出手,但他知道人是太子杀的。
他无暇害怕,也无暇多想,手忙脚乱地将绑缚在马身上的那些革带全都解除,只留下套在头上的马辔和牵绳。
扶桑走到太子跟前,背对着他蹲下来,等太子趴到他背上,他双手勾着太子的腿弯,艰难地站起来。
换作从前,就算扶桑使出吃奶的劲儿都不可能背得动太子,但太子早已不是从前的太子,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好多好多,瘦成了薄薄一片,弱不胜衣。
扶桑背着太子走到马的旁边,太子在他耳边道:“我要扶着你的肩膀借力,你要站稳了。”
扶桑全身紧绷,说话都有些吃力:“我站稳了。”
澹台折玉又道:“我数到三,你松开我的腿。”
“好。”
“一,二,三——”
澹台折玉腾空而起的刹那,扶桑险些被按倒,好在他撑住了,只是弯了一下腰。
澹台折玉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扶桑一脸崇拜地仰视着他,甚至想给他鼓鼓掌:“殿下,你好厉害。”
若是换个人说这句话,澹台折玉会认为这个人在讽刺他并大发雷霆,但这句话从扶桑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很受用。
澹台折玉微笑着朝扶桑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扶桑扭头看着翻倒的马车,惋惜道:“我们的行李,还有你的轮椅,就扔在这里了吗?”
澹台折玉道:“都云谏会来捡的。”
听他这么说扶桑就放心了,而且他重要的东西都已背在身上,也不怕遗失。
扶桑把手放到太子手里,还没准备好,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他下意识闭上眼,等再睁开时,就发现自己骑在了马背上,腿贴着太子的腿,后背靠着太子的胸膛,整个上半身都被圈在了太子的臂弯里。
扶桑暗自惊叹,太子虽然瘦,但力气还是好大,提起他就像提起一只猫那么轻松。
“走了。”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扶桑霎时感到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克制着想去掏耳朵的冲动,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嗯”,转瞬就被风吹散了。
澹台折玉一抖缰绳,沉声喝道:“驾!”
扶桑又被这一声吓得一抖。
当马跑起来的瞬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后背紧贴着澹台折玉的前胸,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心脏在一起跳动——
扑通!
扑通!
扑通!
第53章
澹台折玉策马从大道转向小路, 马蹄留下的踪迹很快就被落雪覆盖了。
下雪天,既适合杀人,也适合逃亡。
风雪迷人眼, 扶桑什么都看不清, 天地间一片混沌。
“殿下,我们要往何处去?”
“不知道。”
无处可去, 不就意味着哪里都可以去吗?
扶桑突发奇想, 脱口而出道:“殿下,我们去浪迹天涯罢!”
澹台折玉垂眸看着怀中人的侧脸,默不作声。
扶桑兀自滔滔不绝:“趁这个机会,我们可以摆脱都云谏和那些禁军,远走高飞, 四海为家,虽然颠沛流离, 但至少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既可以看花看草、看山看海, 也可以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诗词歌赋里描绘的那些锦绣风光, 我们都可以亲眼见证,只是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
听着扶桑的傻话,澹台折玉的脑海中随之浮现各种画面,不自觉地流露笑意。
在他眼里,扶桑身上最动人之处,不是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而是这种天真烂漫的傻气。
他从小就生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对人心之易变、人性之卑劣、人欲之贪婪早已司空见惯。他从未见过如扶桑这般的人, 纯净得就像一汪清泉,“举世皆浊我独清”这句话放在扶桑身上再契合不过。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假如他长久地浸泡在这汪名为“柳扶桑”的清泉里,或许能洗清他身上的污浊。
不忍心扫扶桑的兴,澹台折玉道:“我也想浪迹天涯,可我双腿残疾,什么都做不了,你得赚钱养我。”
“好啊,我养你。”扶桑欣然道,“我娘说过,只要有一技之长,走到哪里都不怕没饭吃。我可以去医馆里给人按摩,凭我的手艺,养活咱们两个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但只是听听都觉得心里不舒服,澹台折玉不想让扶桑的手触碰其他男人的身体。顿了顿,他心血来潮道:“我还想养只狸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