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97)
好像一出宫他就什么毛病都没了,这几天头疾一次都没发作过,能吃能睡,与正常人无异,实在神奇。
掖好被角,扶桑往后挪,直接把脚伸进被子里,给澹台折玉暖脚。
他拿起书,翻到折角那页,默默读起来。
没读几页,竟也犯起困来,但他不能睡,两个人至少得有一个保持清醒,否则被车夫拉去荒山野岭都不知道。可转念一想,他又不认得路,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车夫走的路是对是错,他又凭何判断呢?除了信任车夫,似乎也没更好的选择。
此时再想起“听天由命”这四个字,心境又和遭遇刺杀那日如出一辙了——管它对或错、好或坏,只要和澹台折玉在一起,他就无所谓亦无所畏。
扶桑忽然很想出去看看雪,但想起临行前黄嘉慧的叮嘱,他还是乖乖待在车厢里看书比较好。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两个时辰,澹台折玉就酣睡了两个时辰。
午时,随更按照澹台折玉的要求,驾车进了县城,马车刚停在客栈门口,小二便迎出来,熟稔道:“小五,许久没见啦!”
随更走南闯北,和许多客栈都建立了合作关系,他给客栈拉客,客栈给他抽成,一个客人二十文。
随更边与小二寒暄,边将轮椅从车后卸下来,放在车旁,而后上车,抱澹台折玉下来,放在轮椅上。
扶桑踩着轿凳下了车,隔着皂纱看客栈的招牌——八仙客栈。
之前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先一步进城,提前安排好吃住事宜,如今事事都要靠自己。
扶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自然是靠不住的,只能靠澹台折玉。盘缠有限,须得省着点儿花,从前他就算是打尖也只要最好的房间,今儿个则要了个普通房间,点菜也尽量挑便宜的点,好在只有他和扶桑两个人,三个菜足够了。
点完菜之后,澹台折玉道:“去把小五叫来。”
扶桑当然知道他叫小五来做什么,顿了顿,大着胆子道:“何必麻烦他,我也可以……”
“去把小五叫来。”澹台折玉重复道,虽然话音里并无怒意,却还是令扶桑噤若寒蝉。
扶桑没应声,默默地出去了。
经过这几日的生死与共、朝夕相处,他还以为澹台折玉已经把他当作自己人了,原来并没有,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他不禁有些失落,有些委屈,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着恼——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澹台折玉置气呀。
随更进房间伺候澹台折玉的时候,扶桑在外头傻站了会儿,才想起去找小二要水,等他拎着一壶热水回来,恰好撞见随更拿着痰盂从房里出来,扶桑驻足,彬彬有礼道:“有劳你了,小五哥。”
皂纱遮面,随更没看过“她”的容貌,但只听声音也能想见,定然是个美人。
一声娇娇软软的“小五哥”让这个尚未娶妻的小光棍红了脸,随更臊眉耷眼,吭吭哧哧道:“姑、姑娘太客气了,这都是我、我应该做的,往后姑娘只管叫我便是,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不让我杀人放火,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多谢你。”扶桑含笑道,心里想着,他应该没有看错,随更确实是个可信可托之人。
“不、不客气,”随更道,“姑娘快进去罢。”
二人擦肩而过,一阵香风拂面,随更呆立半晌,等那股香气散去了,才抬脚离开。
第65章
进了房间, 扶桑先帮澹台折玉洁面净手,面脂和手脂重抹一遍,而后倒了两杯热茶, 没喝几口, 小二便端来了饭菜。
这才两天,扶桑就习惯了和澹台折玉同桌吃饭, 二人相对而坐, 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圣人教诲,谁都不开腔,就连眼神都不曾交汇过。
澹台折玉先放筷,扶桑见他碗里还剩半碗米饭, 终于抬眼看他,关切道:“怎么吃这么少?”
“不饿。”澹台折玉道, “你吃你的,不必管我。”
扶桑却跟着放了筷:“其实我也没什么胃口。”
澹台折玉盯着他看了几眼, 忽然道:“扶桑, 我头疼。”
扶桑闻言,顿时就将那些迂回曲折的小心思全都抛诸脑后了, 他推着轮椅来到床边,帮着澹台折玉躺到床上,又从书袋里找出面纱戴上,坐在床头为澹台折玉按摩。
澹台折玉闭着眼,感受着扶桑的手在他头面上连绵不绝的揉按,刚泛起的刺痛很快便被揉散了。
近来头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 疼痛的程度也越来越轻,可一旦发作, 他还是会刹那间情绪大变,过去一年多所受的折磨对他的身心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扶桑这双手,不仅能快速有效地消除疼痛,还能让他的情绪得到安抚,从躁怒中解脱出来。
命运予他以病痛,又赐他以解药。
扶桑就是他的药。
假如在他去年刚染上头疾时扶桑就来到他身边,或许病情就不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他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做出错误的选择,自然也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可若是如此,命运又如何能体会到捉弄凡人的乐趣呢?
“扶桑,”澹台折玉蓦然开口,“再给我些时间。”
这种含糊不清的话语,扶桑通常是听不懂的,可这回不知怎么,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澹台折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