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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塔(34)+番外

作者: 唐平 阅读记录

朱熙对何太妃很好,朱槿每每坐在殿中却不自在,便跟何太妃说是想去普庆寺上柱香。

何太妃因着之前的意外还有些犹豫,朱熙开口劝了几句才让何太妃松口,临走还嘱咐了一句:“也叫昙佑法师一起吧,你们在一起我也放心些。”

朱槿自然答应。

长青长松是不靠谱的,何太妃又不熟悉朱槿身边的其他人,只好又托了昙佑。

朱槿刚出宫门,叫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一边,自己带了幂篱和昙佑走到了街道上。

她下意识地牵着昙佑的手下车,昙佑自己都有些发怔,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朱槿道:“我们走着去。”

昙佑不知为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模糊含混地发出一声“嗯”。

她戴着幂篱,隔着白纱看不清表情,但昙佑仿佛就是透过那层薄纱,看见了朱槿的星眸微弯,像是从前在灵山塔下同太皇太后相伴时那样无忧无虑的样子。

朱槿拉着他,转身带着他在街市上旁若无人地走走停停。

昙佑穿着素色的衣服,但胸前的念珠和头顶的戒疤都在昭示着他身为僧人的身份。

一个面容俊秀的和尚,和一个衣着鲜艳的小姑娘牵着手走在大街上,不免惹人注目。

昙佑一声不吭地接受着路人的目光。

面前的朱槿忽然停下脚步,昙佑想去看她,冷不防眼前便被一片白影所笼罩。

他意识到这是朱槿头上的那顶幂篱。

白纱垂落下来,一闪而过的日光朦胧眩晕,掩盖住了刺眼的光线,却又在四面八方的缝隙中与呼吸的空气一同包围着自己。

朱槿说:“太热了,你戴着。”

是的。

太热了,太闷了。

昙佑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从脸庞滑落,钻进檀木的念珠,没了踪迹。

从宫门到普济寺是京中极为热闹的一段路,朱槿上回来这里还是看莲心的游神。

黑夜的节庆张灯结彩,白日的寻常又是另一番模样。热闹喧嚣,但路边也同样不乏乞讨之人。

有人驰马疾行,从大街中央匆匆而过,路人只有慌张退避的份,连朱槿都差点被冲撞,昙佑忙手上用力拉她回来。

他心有余悸,不自觉将朱槿的手拉紧,紧到朱槿都有些生疼,低头一看手上已经泛起红痕。

朱槿用力地回握回去。

昙佑的身子一僵,手中力道放松下来,想要缩回手。

“昙佑,我怕走丢。”身旁传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没有人会知道。”

昙佑依旧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在发颤。

他们像寻常人一样在闹市中穿行,幂篱宽大,挡住了昙佑颈间的念珠,那些令人难堪的视线一下子减少许多。

朱槿的裙摆翩跹跳跃,向前走入喧嚣,昙佑随着她的步伐在人潮之间移动。

两只手紧紧牵连,手心渗出温热粘腻的汗液。

昙佑鼻尖涌入檀木的香气,混杂在闷热的幂篱之下。

不该这么做。

自己越界了。

昙佑的胸口在不断起伏,让他察觉到沉闷,与罪恶。

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嘉宁,可他放任嘉宁与自己亲近,他明明是最清楚的,嘉宁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依赖,可他一直在逃避,就像今日,他心底仍旧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没关系,没人会知道。

他们本该是光明正大的夫妻。

——倘若没有魏家那场灭门。

昙佑的眼前浮起血色,猛地甩开了朱槿的手。

他听见朱槿的步子停下了,她在透过幂篱看自己。

昙佑用另一只手扶着先前与自己相握的那只手,仿佛是那只手受了什么伤。

朱槿隐隐感到一丝不同寻常,在原地站了一会,小声地问:“怎么了?昙佑,普庆寺快到了……”

犹豫地、疑惑地、小心翼翼地。

于是,昙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那双一贯古井无波的眸子缓缓闭上,在眼中泛起浪潮之前压抑下了所有。

她什么都不知道。

再更年少时,他曾无比痛恨她的无知;而现在,他对她的无知,居然更多的是感激。

“嘉宁,抱歉。”昙佑道,把头上的幂篱迅速取下递给了朱槿,看向长街对面的人影,又缓缓垂下眼睫,边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那个带着裂隙的小玉佛,“这是上回去见师兄时取回的……我有些不适,剩下的路不能再同你一道了。”

朱槿怔怔地接过那块小玉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长身玉立的赵泽兰。

一身月白,安静地站在她的对面,甚至在她看过去时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笑容。

只是,也让人感到了无以复加的无奈和难过。

朱槿的喉咙忽然被梗住一般。

昙佑合十,对着赵泽兰一拜,赵泽兰犹豫了片刻,也对他颔首。

赵泽兰看见昙佑露出了微小的笑意,那个笑容与自己方才的笑有些相似,却又不同。

相似的是,他们都在悲伤,尽管赵泽兰并不明白昙佑这种悲伤从何而来;

不同的是,昙佑的眼里还有一种宽容、慈悲,甚至于欣慰。

就像是——赵泽兰在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时她脸上的表情。

眼见着昙佑就要离开,朱槿慌忙回头唤他,“昙佑!”

她脸上惊惶无措,眼眶中闪烁着泪光,“你答应过济惠师傅的,我们彼此相伴相助,彼此相依相存。”

昙佑不禁又笑起来,笑的眼角似乎也泛起泪,“嘉宁,我也答应过太皇太后,会好好看着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欢欢喜喜地出嫁,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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