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68)+番外
在那些人中,一个红衣甲胄的高大男人很难不引人瞩目,他挂在腰间的刀还滴滴落着鲜血,将那一小块石砖染成暗红色,他是最先下跪喊皇上的。
谢承弼。
他带兵回来了。
这样的话不论多大的宫变都会被悄无声息的压下去,兴许死了一些人,但这些人是太子党,是五皇子党,是中立党,闻景晔正好借此拔除几只苍蝇。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谢承弼侧目看来,眉峰下压,眼底的血气尚未褪去,那一眼如有实质,只是见到薛琅时怔了怔。
闻景晔也瞧见了他,接着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在所有跪下来的人中,只有闻景晔和薛琅遥遥相对,中间隔着太子党的鲜血和尸体。
薛琅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登不上台面。
头发松散不曾束髻,衣衫也只着了中衣,身形在刺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有人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是薛大人。
是太子亲信,当红大官薛琅。
脑海里遽然回想起当日闻景晔在他府上说的话,原来这就是那份大礼。
薛琅垂在两侧的指尖微微抽搐,接着如同本能般,他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行大礼,叩头,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砖上,几乎能闻到不远处的血腥气,他哽住喉咙,“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哪怕已预料到自己的死亡,可他仍怀有一丝希冀,他这样渴望活着,又怎么会做出忠诚旧主的事来。
太子落败的那一刻,薛琅就已经弃他而去了。
只要闻景晔肯容他,他就会苟延残喘地一直活下去。
除非有一天,生不如死。
——
又要开学了,抓狂!吼叫!撕扯被子!发疯!
第四十七章 背信弃义
衣摆拖在地上,发出沙拉沙拉的轻响,那响声在薛琅身前停下,接着他被人扶了起来。
闻景晔望着他,深如夜色的眼底竟浮现出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
在场众多官员,只有薛琅被他扶起,这本就说明了一些东西。
闻景晔叫人带他回去,薛琅温顺地跟着那人走,并且此后几日都安安静静的待在宫内,不曾出门。
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也没有半分怠慢,尽心尽力地侍奉着。
皇帝死了,改立新帝,朝野上下都忙碌起来,自那日后,他再没见过闻景晔。
外头飘了雪,夜里格外阴冷,似乎有窗子被风吹开,而后被守夜的太监轻手轻脚的关上。
薛琅感觉到那股子冷风,几乎吹进他骨头缝里,于是他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兴许是宫内点的香过于安神,他在夜里总睡的沉,以至于那双手都摸到他胸口了,薛琅才茫然地睁开眼。
胸口处微凉的摩挲让他以为是只耗子什么的,于是很快清醒坐了起来。
闻景晔坐在床边,收回手,“吓到你了。”
多日不见,他身上已经换了明黄布料,只是腰间系着白带,以此悼念先帝。
他抓了一把薛琅的乌黑发亮的墨发攥在手里,深邃眼底略显青黑,言语间也尽是疲惫,想来是这些日子累得不轻。
他将薛琅鬓边的发丝拢到后面,不知怎么,那专注又温热的眼神令薛琅从内而外感到不适。
薛琅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不知他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做什么,想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又咽了下去,最终默然不语。
“今夜吃了什么?”
“我过来时瞧见外头一株梅花开了,明日攀折一枝赠你。”
“这屋里还是冷了,我又叫人端了个盆炭来。”
闻景晔絮絮叨叨,似乎半分都不曾察觉这样的交谈有多怪异。
薛琅垂下眼,“太子呢。”
他声音不算大,可却如一把尖锐利刃,顷刻便削断了闻景晔所有的话。
屋内死寂,窗外刮着风雪,炭盆发出轻微声响。
先帝已死,太子造反被废,可背后仍有不少党羽。
太子呢?
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而闻景晔却觉得他心中始终挂念着那个废物太子,哪怕如今他为帝,薛琅在意的,仍不是他。他站起身来,唇角紧紧绷着,眼底隐隐压着躁怒。
稀薄的烛光从后面照过来,将薛琅整个人都笼在闻景晔的影子中,他垂眼望着,薛琅抬了下巴,即便在下位,也依旧仿佛是俯视的神色。
半晌,闻景晔忽然笑了,他笑的并不明显,只是嘴角轻启,“朕听说废太子前些日子知道了一些事。”
他眼眸微动,露出森森诡谲,声音压得极低,“先皇后的死,是你做的。”
战栗感从五脏六腑传递出来,汗毛一根根竖起,最终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难怪他突然转变了态度。
难怪他要自己去豫章。
闻景晔伸手将薛琅从床上拽起来,穿好鞋子,拽了屏风上自己的大氅替薛琅披上,接着拉着他的手走出了宫殿。
殿门一开,扑面而来的风雪凝结了薛琅身上所有的温度,他缩了缩脖子,“去哪?”
空中风雪迷人眼,守夜的宫人在前面掌灯,二人踩着脚下厚厚一层雪,雪面淡淡泛着光,黑夜亮如白昼,哪怕不掌灯也能看的清楚,几人行走之处在积雪中留下长长的印子。咯吱咯吱的声响中,闻景晔握他握的紧,薛琅感觉不适,挣了挣,却被攥的更紧。
也不知走了多久,薛琅全身都要僵了,那件大氅之下,他穿的十分单薄,冷风自小腿灌上去,大氅根本留不住多少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