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区看我剑斩天道(109)
“不问。”容潇道,“我要做的事早就定好了,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改变。”
“……”程思瑶轻声道,“小季子说过想给我算一算,我也拒绝了。不过我没有你这么通透,我只是……”
她脸上毫无血色,靠着床柱才能勉强维持坐姿:“我只是害怕。我不知道要是算出了必死的结局,我还有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我一直都胆小懦弱,无非是仗着我爹的纵容……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大抵是没有勇气了吧。”
容潇心想,不是这样的。
她握着程思瑶的手腕,不停输入柔和的水灵力,想要让她好受一些。
她向来话少,即便开口大多时候也都在得罪人,面对此情此景她哑口无言,左思右想也憋不出几句劝慰的话。
但她却觉得,不是这样的。
浮生若梦启动之前,她带来了墨竹的刀,隔着窗户扔给了程思瑶。
而后一脸严肃的玉衡闯了进来,她站在外面,清清楚楚听见了他们争吵的全过程。
——这两人分明都知道浮生若梦的后果,玉衡试图劝阻,是程思瑶无比坚定,执意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为华阳城芸芸众生换来一线生机。
“你已经很勇敢了。”容潇缓缓道,“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勇敢。”
“是吗?”程思瑶眼睫颤了颤,“谢谢你……我爹从来没有这么夸过我。”
她吸了吸鼻子似是想哭,想到前面说过的话又强忍了回去,自嘲地笑了笑。
“他什么都不肯说,宁愿让我平白恨了他这么久,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罢了,就算告诉我又能如何呢?我娘终究还是因他而死,我还是会恨他。他就是这种人啊,端庄自持,无懈可击,哪怕结发妻子今日才死在他的怀里,他明日依然能继续守在凌霄宗,履行他宗主的职责……”
她的父亲是一座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大山,挡住风霜严寒的同时也遮盖了她的视线。她的一生都困囿于凌霄宗内,所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华阳城。
她站在山脚费力地仰起头,直到脖子酸痛无比,眼睛被炎炎烈日熏得落泪,举目所见依然是巍峨的高山,高耸入云,仿佛要捅破苍穹与天相接。
永远也无法逾越。
就连如今她气息奄奄,濒死之际,也不曾见到他的身影——华阳城近一半百姓都感染了瘟疫,程昀泽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与半城百姓的安危比起来,他唯一的亲生女儿又算得上什么呢?
只能做被放弃的那一方。
更何况就算他来了,也救不了程思瑶的命——这从来都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两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等过。
身为被放弃的一方,程思瑶连怨怼的资格都没有。谁都知道程昀泽是为了华阳城的百姓,无奈之下才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待到她死后,旁人只道是程昀泽为了大我牺牲小我,他的声望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程思瑶深深弯下腰,终于还是不可抑制地哭出了声。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和他这辈子互相折磨了十几年,到头来搞得谁都不痛快……要是,要是真的有天道轮回,下辈子还是不要做父女了吧。”
她不想再见到他
了。
她也不希望徐瑶再次遇见他,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上。
就让他们二人的人生做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程昀泽继续做他的凌霄宗宗主,前呼后拥,风光煊赫,成为修仙界人人敬仰、高山仰止的旗帜。徐瑶跟着她的师父隐居世外,再不问凡俗之事。
也许某日徐瑶还是会阴差阳错救下了他,但这次她千万不要爱上程昀泽,坚定不移地随他出山。
程思瑶仔仔细细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复又抬起头,眸中映着飘摇不定的烛火。
“容潇,我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你。”
容潇递给她干净的帕子:“你说。”
“我娘尸身已毁,但她当年下葬时一并埋了许多她生前用过的东西……咳,以我爹的性子,他很可能会再为我娘立一座衣冠冢。”她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比我爹活的长久……倘若百年之后,他要是想起来我和我娘了,还得麻烦你拦住他,我和我娘都不愿意与他葬在一处。”
程思瑶尚未出嫁,按照习俗,死后是要与父母合葬的。
容潇道了声好。
“还有第二件……容潇,你能帮我找找纸笔吗?我爹不来看我,但我总要留下点什么东西,告诉他我的态度……希望别像我娘的手稿那样,被他一把火烧了。纸笔我记得在那边书架上……”
容潇眼眶有些酸涩,她不想在程思瑶面前哭出来,连忙掩饰般地转过头,起身去寻。
这间屋子虽破败不堪,但仍然能从各种地方看出来,它是精心布置过的。东南角摆放着书桌与书架,书架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本修炼秘籍,以及凌霄宗一些早已过时的事务折子。正对着窗户的是朱红色的梳妆台,铜镜蒙尘,只能模模糊糊映出人的影子。
处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唯独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不知踪影。
若是春夏季节,墙上爬满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小院中繁花开得正盛,几片花瓣飘落水上,沿河而下。阳光越过透明的小轩窗轻轻洒下来,女主人端坐于梳妆台前,噙着笑意对镜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