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系祸水(114)
*
夜晚的山林在璀璨月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肃穆,夜风不仅将所有枝桠都吹得簌簌作响,也将苍鹰的啼叫与野兽的低吠远扬,在无尽的黑暗中,仿若有种神秘又恐怖的力量蛰伏已久,只待猎物入笼。
曲折狭小的山径尽头,传来吱呀作响的车咕噜声,两辆车架悠悠行驶而来,连同车夫与在旁御马护卫的小厮,约莫拢共只有六七个人,山路崎岖不平,碎石颇多,车前悬挂着的那块“冯”字木牌,随着车身而微微晃动。
车上坐着的,正是冯得才。
他虽才学平平,可之前因着与忠毅侯府的婚事,依旧很被族中耆老们看重,无论是钱财还是资源皆任他调遣,合族都盼着他青云直上之后,能扶植族亲兄弟,谁也未曾想得到,他竟昏头犯了错,被忠毅侯府嫡女退了婚,甚至连神武营的差事都丢了,还使出诸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彻底遭了忠毅侯府的厌弃。
树倒猢狲散。
以往冯得才得意时处事猖獗,现一蹶不振了,自是人人都要来踩上一脚。
冯家虽说家世不显,可族中不乏其他在朝中任职的子弟,若是受到此事波及,遭那护短的忠毅侯打压弹劾可如何是好?且若是他私放印子钱之事一旦被捅漏出来,只怕全族都要被连累,所以族中耆老经过商议,决定彻底与他撇清关系,甚至将此人名字都从族谱除名。
冯得才在处处碰壁,遭尽了冷眼嘲笑的情况下,明白这富贵繁华的京城是再也容不下他,心灰意冷之下,只得收拾细软独自个儿回老家。
罢罢罢,功名利禄这辈子是宵想不上了,可好在多年来敛收了不少财物,也足够他安度余生,乐享晚年了。
冯得才的身躯随着颠簸的车架微微摇晃,正百无聊赖自我安慰着……蓦然,随着车夫的“吁”声,车架顿停在了原地,他眉头一蹙,提手撩起垂落的车帷,蹙着眉头问了句“怎么了?”
车夫并未说话,只睁大了眼睛惶惶望着前方的暗处,流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冯得才亦察觉出了不对劲,侧起耳朵,只觉漆黑的古林深处有异样传来……
先是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音。
然后那声响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刀剑摩擦激烈地碰撞着,在暗夜中甚至能看见四溅的火星,好似一场卷着风驰电掣而来的狂风暴雨,令人无法抵挡!
深夜的暗谧,让人根本分不清林中究竟藏了多少人。
好似被千军万马包围,压根不可能有还手的余地。
“冤有头,债有主。
我等漏夜前来,只为取冯得才一人性命,其余闲杂人等,若想活命便速速离去!”
这世上舍命护主的忠仆少之又少,性命攸关之下,压根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作鸟兽散逃命去了。
在车前悠悠灯笼的烛光照射下,冯得才的面庞扭曲到了极致,他惊惶到眸光震动,脚底一软跌落在车架上。
得罪的人太多太杂,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要置他于死地,只泪涕横流,将头磕得框框作响,“若我以往有何处得罪之处,烦请各位大爷开恩,饶小的一条性命,这车上的细软我可尽数不要,权当是我孝敬各位……”
现下求饶,却是迟了。
黑暗中人眼见那些奴仆小厮逃得差不多,是时候改动手了,打头的首领便微微扭头,冷声朝身侧的属下们吩咐。
“主上吩咐,莫让他死得太痛快。
那便扭断四肢,避开要害,戳几个不致命的血窟窿,再将其扔去秃鹫谷,让他眼铮铮看着自己被鸟兽啃食干净吧。”
第六十一章
赵府,书房。
两侧色梨花木高阁书架上,书册被分门别类竖立着,每一本都微微泛黄,册名旁大多都用小篆标着注解,可见它们都被主人翻阅过无数次,暖煦的阳光,透过长条形的床橼,洒在了摆满了笔墨纸砚的书桌上。
桌旁的男子面如冠玉,气质温润,身上着了件青色圆领长袍,正挽起袖袍在作画。
手腕翻转,蘸墨落笔,在纸上不疾不徐落下……一举一动间,尽显世家公子的矜贵。
画毕,笔停。
赵琅将指尖的狼毫轻放,搭在了书桌左侧的那方墨砚上,纸上墨迹未干,在光照下透着微微润泽。
那是副仕女图。
画上的女子杏腮桃脸,曲眉丰颊,一双眸子柔媚似水情丝缠绕,正含笑熠熠,垂手静立在五颜六色的万花丛中,合身的衣裙勾勒出她傲人的身姿,在逶迤在地的长裙的承托下,气质愈发绝尘。
灿过百花,耀如春华。
……这对尤大娘子的思念之情,都快要溢出画纸了!
随伺的小厮,一眼认出画上之人,看向赵琅的眸光有些许复杂,终究忍不住开口劝道,
“……公子,那尤大娘子近来又闹出许多事情,您还是莫要再与她粘连不清得好。
上次您相邀她于书斋一会,她不也没来么?害得您等了那么许久,想来也并未将您放在心上,您便莫要再念着她了……”
这些话显然很不得心,眼见赵琅眉间蹙起,眼风斜扫而来,小厮识相闭了嘴。
赵琅默了几息,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小厮,还是说服自己,
“她之前从未失约过,唯只那次没来……且不是也解释了,是家中族亲乍然生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