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亮动心(77)+番外
遗像上的年轻女人长相清秀,面带微笑,唇角有浅浅的梨涡。
秦宥一的目光倏地顿在了她的姓名上。
楚橙花。
“她是楚裕的……”
“母亲。”薛滢的声调沉了沉,“橙花女士曾经帮过我一个忙,可惜我来不及回报她,她就因乳腺癌恶化过世了。我只能替她看管楚裕。”
说不清原因,秦宥一觉得薛滢对自己有所隐瞒,应该远不止帮过忙这么简单。
秦宥一的直觉没错。
薛滢的思绪回到被绑匪扔进河里的那天——
天色将黑未黑,沉甸甸的乌云压得很低,雷声轰鸣。
无人的荒野,风雨在杂乱的草堆里呜咽。
冰冷的水不断漫进薛滢的鼻腔,仿佛坠入了一个与死亡有关的噩梦里。她想起那只被按在水里活生生溺毙的小野猫。全世界都响起凄厉可怕的猫叫声。
薛滢命不该绝,故而绝处又逢生。
橙花冒着滂沱大雨把她从河里拖了上来。
奄奄一息的小野猫脸色煞白,含着最后一口气,倔强地不肯咽下。
这个世界真的很糟糕,她救不了她的猫,没人救她的猫。
可她还是想活着。
呛出肺里的积水之际,一道闪电映亮了橙花布满雨水的脸。
明明是一张模糊陌生的脸,但昏昏沉沉间,薛滢以为是万君雅。
妈妈……
妈妈,你来救我了吗?
救救我。
然而薛滢的喉咙里像嵌着锋利的刀片,求救都发不出声音,耳朵里也灌满了水,听力受阻,跟聋了一样。一记雷声在很远的地方炸裂。她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薛滢躺在一间光线明亮的病房里,窗外有几只鸟雀停在树枝上唧唧啾啾地鸣叫。
橙花抱着还是幼儿的楚裕坐在床边,看到她醒了,露出欣喜的笑容,起身按铃,呼叫主治医生。
楚裕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薛滢,发出咿咿呀呀的小奶音,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薛滢鼻子里插着呼吸管,身体动不了,虚弱无力地望着这对被阳光照耀着的母子。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礼拜,薛滢一直没说过话,常常木着脸盯着某处发呆。
出院当天,橙花问薛滢住在哪里,要送她回去。
薛滢靠着墙站在病房的窗户边,安静地看着橙花,穿在身上的病服尺寸偏大,空荡荡的,显得她更加瘦骨伶仃了。
橙花是单亲妈妈,独自一人抚养小孩,生活并不宽裕。
结清了薛滢的医药费和住院费之后,橙花的积蓄已所剩无几,想着如果见到薛滢的家人,别的钱她也不会多要,把她垫付的钱还给她就行了。
薛滢低下头,用手背揉弄眼睛,揉着揉着,突然小声地哭了——因身心重度受创而出现情感剥离现象的人,倘若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宣泄情绪,不是坏事。
但她还是拒绝跟外界交流。
橙花没办法,只好把薛滢先领回自己家,地处偏僻郊外的一栋旧屋,是父母赠给她的遗产。
旧屋离那条横贯荒野的大河不远,所以她才会恰巧经过。
薛滢在这栋老旧的小屋里住了下来,仍然终日沉默,像患上了失语症。
橙花也认了,没有强迫薛滢开口,权当亲戚家的小孩暂时寄养在她这里。
一直到入冬后的一天,旧屋外大雪纷飞。
橙花在厨房里做菜,薛滢走过来轻轻地拉她的衣角。
“橙花妈妈,”薛滢的嗓音微如蚊呐,咬字还算清晰,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道,“下雪了。我可以出去玩吗?”
橙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关了火,到客厅抱起坐在围栏里搭小积木的楚裕,让薛滢穿上厚外套,牵着她到庭院里玩了会儿。
第二年开春,橙花伤风感冒,怕传染给两个孩子,托闺蜜帮忙照顾他们几天,薛滢怕生,没有一起去,戴着小口罩留在旧屋。
薛明诚和他的特助找到这里时,薛滢正蹲在庭院里专心地采撷草丛中星罗棋布的小花。
她想攒一束漂亮的春花送给橙花妈妈,希望橙花妈妈的感冒快点好起来,这样弟弟就能回来住了。
***
纸是包不住火的。
薛嘉实雇法外之徒绑架薛滢并灭口一事露了马脚,薛明诚在未名山的书房动了家法,亲手打断了他一条腿。但因为薛光远的丑闻曝光,影响极大,导致长盛集团股价暴跌,要是这个时候薛嘉实戕害亲生女儿的罪行再走漏风声,无疑是雪上加霜。
为了保全家族利益,薛明诚不得不掩盖此事,薛嘉实因此侥幸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而薛光远早在两年前就感染了艾滋病毒,只是自己不知道,他发病较快,无症状的潜伏期一过,身体免疫力被破坏,各种不适纷至沓来。薛光远没有固定的性伴侣,不定期又在游轮上开派对,这意味着可能已经传染给了很多人。
薛光远华丽的衣袍被一层层地彻底撕开,裂口越来越大,藏在里面的虱子密密麻麻地爬了出来。薛明诚不想见到他,把他送到国外的一家私人医院暂避风头。
艾滋病虽然无法完全根治,不过能通过药物控制病情,但薛光远一心求死,不配合治疗,医院开的药他一粒都没吃,要么丢进马桶里冲了,要么碾碎了倒入垃圾桶。
薛明诚当时并不知道他和薛光远这一别是诀别,在星海一边焦头烂额地应付媒体、收拾公司的烂摊子,一边派人秘密搜寻薛滢的下落。
薛滢总归是自己家的后代,哪怕沉在荒河了,也要把她的遗体找回来安葬,总不能让这么小一个孩子独自飘荡在外做河边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