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冕(12)
在丘山生活了这么多年,钟衍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开得如此洁净素雅的白色小花。
“好漂亮,是茉莉吗?”
身后的alpha跟上来,摘了一株放到钟衍手里:“是铃兰。”
屈膝在花丛中坐下,钟衍垂眸拈起花蕊细细打量,蓦地反应过来:“你手腕上有个纹身,纹得就是这种花,对吗?”
贺泊尧挨着他蹲下来,浅浅笑了下没有回答,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却问:“你在干什么?”
“编花环啊。”钟衍抓了一把草茎冲人比划,将铃兰的花瓣装点上去:“像这样。”
“这个带在头上很漂亮的,我们这边每个人都会,我教你。你学会了,将来可以送给自己喜欢的omega。”
“为什么是omega?”
钟衍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意思,望过来时,眼睛茫然眨了眨。
很快又听贺泊尧说:“一定……得是omega吗?”
人这边话音落地,远处视线尽头传来小淇的呼喊声:“哥哥,阿尧哥哥,鸡肉焖好了,回家吃饭啦!”
钟衍冲人挥挥手,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有风拂过耳畔,鼻息间忽而闯入一股馥郁的馨香。
原以为铃兰花的香味会像它的外表那般清新淡雅,没想到却是一股甜到肺腑、很有冲击力的味道。
“这花闻起来好特别啊。”
钟衍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回眸看向身后,静待人跟上来。
贺泊尧手里拿着方才编好的花环,走近了,笑着给它戴在头上。
钟衍晃了晃脑袋,转着眼珠问:“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贺泊尧莞尔,一双眸子深邃而又专注:“阿衍最好看。”
钟衍得意地哼了一声,刚欲转身,却在下一刻被人钳住了手腕。
怔怔看着面前alpha一步步接近,钟衍还未回神,便被对方轻柔地拥住。
“阿衍。”耳边的声音唤他:“你能闻到铃兰花香,怎么就闻不到我信息素的味道呢?”
彼时贺泊尧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意愿想要标记他,只是将他搂在怀里,轻声细语低喃着。
钟衍心思单纯,不明白为何会有此一问。
直到人撕下伪善的面具对他露出獠牙,将他身上的每一寸骨肉和着血扯咬下来,那句话背后的答案终于揭晓。
alpha的信息素,正是那毒性与美貌并存、浓烈又危险的铃兰花香。
本该诱人动情,于钟衍而言,却是出现在梦中千百回难以挣脱、令他恐惧、窒息的味道。
“走开……走开,不要!”
钟衍受惊,连着发了几天的烧,也不知都做的什么梦,嘴里的梦呓就没有断过。
莘辰不在澜城,贺泊尧便只能推了外面的所有应酬,守在床边亲自照顾他。
那天被愤怒冲昏了头,贺泊尧承认自己失控了。现在情绪平复下来,看见钟衍整日这副昏睡恍惚的样子,又开始有些后悔。
贺泊尧指尖微凉,轻触描摹面前人沉静的睡颜,钟衍却在他的触碰中转醒,缓缓睁开眼睛。
头顶视线由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钟衍盯着天花板表情木然。
虽然已从梦境中抽离,身体却像长跑过十公里,由里到外说不出的疲累。
alpha凑到床前,轻声询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钟衍扭过头没有回答,眼睫合上的瞬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连珠穿线从眼角涌了出来。
抽泣不止,哭着哭着就放开了声,最后鼻头红了、嗓子也哑了。
贺泊尧上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还是在他知道家人出事的时候。
都是自己造的孽,贺泊尧不怨别人,现在可谓懊悔又心疼,只恨不得多扇自己几巴掌,只要钟衍解气了就好。
“阿衍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你打我好不好?”
说罢抓起钟衍的手,一个劲照着自己脸上扇:“你打我,多少下都行,别哭了行么?”
“滚开!”钟衍将胳膊抽回来,背对着他吼道。
贺泊尧目光怔了怔,想摸摸他后颈,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短短几秒的功夫,钟衍再次发疯,用被子蒙住了头,大喊:“滚,滚啊!”
“好好,我滚。”
贺泊尧屏气,喉结滑了滑,对着人安抚。
临走前又道:“阿衍,你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别这么捂着自己。”
被窝里的人将枕头抽出来,狠狠向着床边砸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到贺泊尧的腿上。
贺泊尧站在走廊抽了支烟,看见忠叔端着莲子羹上来,默了默,提出想在卧室装个摄像头。
忠叔能猜出他的心思,但又没立场过多指摘什么,斟酌一下,只能说:“衍少爷本就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知道卧室有摄像头,怕是以后晚上都睡不好了。”
“况且……”人说着顿了顿:“监控也不可能每个角落都兼顾到,像浴室里,就不是很方便。”
一提起浴室,贺泊尧也意识到是自己思虑不够周全,默默吸了口烟。
转念突然想到什么,正与忠叔说着话,脸色说变就变,急匆匆又跑回到卧室——定睛一看,要找的人果然不在床上。
浴室里哗哗响着水声,贺泊尧寻声过去推开了门。
一抬眼便看见钟衍浑身赤//裸站在淋浴头下、洗澡水混合着泪水淌过脸庞,而他手中正拿着佣人清洁浴缸用的钢丝球,在自己胸前肩膀的皮肤上发了狠地摩擦。
因为他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凌虐,原本还算细嫩的肌肤上,瞬间多出数道触目的划痕。
钟衍没有察觉贺泊尧进来,手边动作没停,像魔怔了一样,不住地自言自语:“洗不掉,为什么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