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矖突然抬起头,看着慕泽的方向,目光却又好像没放在他身上,她怔怔道:“你知道吗,没有女娲石,我们真的会死的。”她的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
慕泽似是知道她的话其实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却还是应道:“我也是那样过来的,并非不知你们的艰辛。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没了女娲石会死……她,若没了女娲石,也会……”
白矖哭着道:“我没想过,我真的没想过!我以为玄女那么厉害,她怎么会,怎么会……那个时候她刚刚帮黄帝战胜了蚩尤,可谁知道刑天却又突然发难。”
慕泽没说话。
白矖接着道:“我做下的孽,自然要偿还,天道轮回,自有报应。可能是娘娘,或者是玄女,她们来惩罚我了。两百年前,天降七十二道天雷,全砸在我身上,濒临羽化之际,腾蛇他……”
白矖直起身,望着冰棺之中的男子,嘴角突然勾勒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说过,他会一直保护我……他行了那上古禁忌之术,强行渡气与我,却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我知道,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白矖嘴角的笑容更大,远远看着,有几分妖冶可怖。
卿姒在珠内嘘了一口气,这可比她在凡间看的戏精彩许多,亦悲情许多。
慕泽始终未发一言,难得的沉默。
白矖目光游离地看着前方,许久,才低声道:“引魂珠和女娲石你可以都带走,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慕泽垂下眸子,平静地问:“什么忙?”
白矖从冰棺之中拿出那颗金蛋,抱在怀里亲呢了许久,最后吻了吻它的顶端,才说道:“帮我把它带出去,只要带出去就好。”
话毕,她放开双手,金蛋浮于空中,被驱使着漂至慕泽面前。慕泽没接,只是看着白矖,道:“你决定好了?”
白矖绝望地点了点头。
慕泽这才伸手接过金蛋,道了句:“保重。”
转身欲走之际,白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她说:“我去过幻生湖,见到过你。”
慕泽的身影凝滞了片刻。
白矖接着道:“对不起。”她垂下眸子,“这声抱歉是对你说的。”
卿姒感觉慕泽抱着金蛋的手越发用力,苍劲的指节隐隐泛白,他没说话,只是一味向着若水之上飞去。
卿姒埋头看了眼白矖,只见她翻身躺入冰棺之内,深情地捧着腾蛇的脸,眷恋地在他眉眼之间留下一个又一个灼烫的吻。
慕泽带着她越飞越高,最后的画面里,她只看见白矖抱着心爱之人的身体,将头枕在他怀中,面露欣然,轻声呢喃道:“愿意。”
她想起那个未做完的梦。
梦的最后,腾蛇穿着大红的喜服,他问:“矖妹,若有来世,你可还愿与我结为夫妻?”
梦里,白矖并未回答。
现在她说,愿意。
慕泽带着她冲出若水之际,一道耀眼金光从三十三天外直直地映射进若水深处。
三十六只青鸾神鸟自极西之地而来,围着金柱悲鸣不已。若水之外,方圆几十里的草木瞬间枯萎,凋零一片。若水之上,江水倒流,直冲九重天。
此乃神陨之象。
此时此刻,卿姒终于知道,慕泽在女娲石内只说了一半的那段话,它的后半截是什么。
“女娲石是世间至纯至灵之石,若要在其上刻画痕迹,定要损耗不少修为,白矖这番举动……怕是去意已决。”
守在若水之畔的众仙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诚惶诚恐地跪地伏拜,皆以为是慕泽上神陨了。
却有眼尖的发现,慕泽上神正立于若水之上,仰头望着金柱发愣,怀中还抱了一颗亮闪闪的金蛋。
慕泽哀悼片刻,飞身行至众仙将面前。
玄鸟只见到慕泽的身影,并未见到卿姒,便只围着他打转。慕泽抬起手摸了摸它的颈毛,安抚它的情绪。
见它不闹了,慕泽才将引魂珠幻化出来,递给风亦,风亦面上一喜,连声道谢。其他仙将见状,亦是松了口气,这下回去可以向天帝交差了。
见慕泽上神还无意离去,几个有眼力见儿的仙将借口回天界复命,纷纷告退。
慕泽看了一眼还立在原地的风亦,轻飘飘地问了句:“还有事?”
风亦攥紧袍角,忽又松开,只问:“上神此去若水三日,可,可有受伤?”
慕泽没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风亦面上纠结了一阵,又问:“卿仙子可还安好?”
话毕,还往慕泽的左手手腕瞄了一眼。
卿姒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她活了四万多年,听过各种各样的称呼,除五师兄唤她阿姒外,其余师兄皆唤她小师妹,沧笛唤她师姐,山上的小童子在师姐前面加个名字,外面的小童子在名字后加个上仙……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卿仙子”这个叫法,这也委实奇葩了些。
她敲了敲珠身,示意慕泽放自己出来,好提点提点风亦,免得他以后还这样叫自己。
慕泽却掩了掩袖子,看着风亦说:“她啊……”状似思索了片刻,接着道,“三日前便回玉京山了。”
风亦目瞪口呆:“可,可我在此处守了三日,没见她出来啊?”
慕泽云淡风轻地道:“若你能发现,就不用让我来寻这引魂珠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修为不够。
风亦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行了一礼:“小仙先行告退。”
风亦走后,慕泽才将卿姒放出来。
卿姒揉着酸痛的脖子,与小黑亲呢了会儿,心下甚是欣慰,也不枉平时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