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素好整洁,却不知怎么,不肯拿帕子搽干净了,怔了半天,也觉得自己可笑,估着伤也不那么重了,勉力坐起身来,惹得额上汗浸浸一片,却也不在意,心内想着圆圆的小儿女情态,手上又握着那宝镜只仍是傻笑。
这时,却听房外一声轻笑,进来一个外穿玄色风兜内里却着雪白锦衣的公子,永夜收起宝镜,敛了神色,只淡淡道:
“来了多久了?”
那公子放下风帽,露出头脸,只见眉间火焰纹一如昨昔,原是祈连。祈连也不客气,自寻了位子坐了,喝了茶润了喉,方才看着永夜唇上的红印子,微笑道:
“没多久,跟着你的爱妾一块来的,你这身上可安了?”
永夜冷笑,
“怎么这会才进来?”
祈连复抬起茶杯,吹皱了茶水,也不答话,复抿了半口,只颇感慨道:
“你原来好的是这一口?难怪看不上阿凉,阿凉和你这爱妾,啧啧,原本就是天差地别的。”
永夜不愠不恼,只道:
“阿凉虽浅薄,但也不至于是那地上的尘土,你这做哥哥的,太过谦了。”
祈连本说的是阿凉在天圆圆在地,却见永夜护得厉害,也不敢再触他的逆鳞,只对永夜如此珍视的圆圆,更留了意。
祈连放下茶杯,望着那珊瑚树,微微一笑道:
“没想到这你还留着呢?”
“自然留着,你不是说是你亲自下北海采的么?”永夜坐在床上,也微微一笑,只因这笑,脸上便如染上了美玉般的光辉,即便虚情假意,却还是那么动人。祈连不由信以为真,只道:
“难为你了,”祈连又道:“还派了爱妾亲自送信过来。”
祈连的难为,不知是指永夜留着那棵珊瑚还是派圆圆送信一事,或许兼而有之,却含含糊糊的,也是个心思难猜的主。却见祈连起身,从怀里取出永夜的那封笺,当着永夜的面,在烛火上点着了,被祈连丢进砚台里,就着干墨燃成了灰,焦得看不清了。
祈连只道:
“你本不必特意约我前来,却是为了何事?”
永夜素有疑心病,祈连十分了解,方才如此,永夜面上却道:“你本不必做得这么细致,我素来是信你的,不然也不会与你立下那誓约。”永夜淡淡的,又道:“我约你来,只问你可听说容贵娘娘要替我选妃的事?”
祈连笑道:
“才一来没多久便听闻了,恭喜恭喜。”
永夜轻笑,道:
“怎么,你不求我?”
“我求你作什么?”
“当真?”永夜成竹在胸,祈连无奈道:
“你连这个也算好了,可惜我求你也没用,如果有用,你当年也不会为了个侍婢,就把阿凉赶出东宫。”
永夜摇摇头,道: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选妃一事是搪塞不过去了,多少得作作样子。”
祈连面上一喜,道:
“这么说,你是愿意纳阿凉入东宫了?”
永夜嘴角一勾,轻描淡写道:
“我不会纳阿凉。”
祈连眯起了眼睛,盯着永夜,愠道:
“说了半天原是戏耍!”
永夜脸上还是淡淡的,只道:
“我可许她东宫女官的职位。”
话说东宫女官执掌东宫一切闲杂事务,虽不是太子妻妾,却也是个心腹职位,这位子永夜一直空着,现下摆在祈连眼前,却也不敢肯定祈连瞧得上眼。
祈连顿了半晌,忽笑道:
“你倒是想得出这种似是而非的法子!反正阿凉既住在你东宫,我就不信你耐得住这美人计。”
永夜且看祈连得意,半晌,只道:
“你既遂了意,我托你的,你可带来了。”
祈连从袖子里掏出个锦盒,打开了放在案上,只道:
“你肯转了心意,就是为了这颗水丹?这可是我费了些唇舌,方从阿凉那又讨回来的,你倒说说,你拿来作什么?”
永夜看着那锦盒里一颗透明得如水珠凝成的丹丸,只道:
“你何时变得这般多话了?”
祈连却再接再厉道:
“这水丹,世人只道它佩在身上清凉避火,却不晓得把它吞下去,还可治烈火灼烧,不但回复修为,想必容颜也能宛如从前,太子你说是不是呢?”
永夜抬眼看着祈连,只道:
“我不留你了。”
永夜开口送客,祈连微一叹气,无奈起身道:
“我也没别的话说了,只望你待阿凉好一些。”
永夜不发一辞,祈连拢起风帽,终于告辞,一身玄衣,融进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次日,圆圆见着永夜,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厚着脸皮道:
“师傅,你昨日被我……亲……过一下了,你能不能升我做良娣?”
永夜正在拭那面毒国宝镜,头也不抬反问道:
“圆圆你是为了良娣之位才亲师傅的?”
“当然不是。”圆圆辩白,永夜冷冷道:
“那是为了什么?”
圆圆挠头,喃喃道:“想亲就亲了呗,师傅你不要那么小气?师傅你也说我长得动人啦,升我做良娣师傅你也不吃亏呀。”
永夜点点头,静静道:
“那为什么不让师傅直接升你做太子妃?”
“师傅,圆圆想过了,这事不着急,来日方长,慢慢来。”
圆圆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口吻,永夜一笑,道:
“那师傅改日就去内务府打个招呼,升圆圆你做良娣。”
圆圆喜出望外,握着永夜的手道:
“我就知道师傅你最大方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