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在落着绿荫的树下抱住她说:“妍妍,对不起,现在我还不能给你想要的。”
梁妍问:“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要记得?”
程易点点头:“嗯。”
“那你现在记好了。”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要保持身体健康,以后工作顺利,将来给我多赚钱,然后我早早退休,花你的钱带着你出去旅游。”
“我平时没机会花钱,只要卡里钱到了你就可以拿去用。”
“现阶段不能像以前那么花了,得省着点。”梁妍松开他,忽然想起什么,“刚才我听见你跟你老师的对话了,你老师说当时你爸找到他,特意让他多关照你的。”
程易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事,说:“那时候我没接受他的钱,他就去找了我的老师,老师没有收。”
梁妍在某一瞬发觉他们父子关系没之前那么僵了,试探地说:“那我们去看一下你爸吧,前几天他给我打电话来着,说要请我们吃饭。”
程易没说话,牵着她慢慢往前走。
梁妍甩他胳膊,说:“给个话呀。”
“你决定就好了。”他说完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时间。”
梁妍听出他的意思,立刻做起他们父子俩之间的牵线人,给程宗明打了个电话。
聊了几句后挂断,梁妍转头对程易说:“你爸说他找地方。”
程易将她搂近,认真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勇气。”
傍晚到了约定的餐厅,下车时程易顿在原地。
梁妍过去拉他:“傻站着干嘛?快进去呀。”
程易被她挽着手臂进去,刚才他并非怯场了,而是这家餐厅正是很多年前程宗明带他来的那家。
他知道对方什么用意。
进了餐厅,服务员带领他们走到一处桌边,随后无声走开。
程宗明早已等在这儿了,招呼他们坐下。
程易看着餐厅内的环境,似乎在后来重新装修过一遍,现在坐的还是当时的地方,但是格局有些变化。
程宗明让他俩点餐,程易随意,梁妍便做主要了两份不同套餐。
服务员将菜单收走,桌边氛围一时陷入安静,面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似乎都想起了当年的场景。
当年下车之前,程易听见他说:“就算跟我谈话不自在,以后请喜欢的女孩子去吃西餐,也需要有点经验。”
如今他们坐在同一家西餐厅内,那个女孩子就坐在程易的身边,仿佛今天的前来就是一场证明,她见证着他们之间的和解,而他向对面的人证明自己未来的另一半。
过往有些事,可能过不去,但也就这么过去了。
用餐之前,程宗明问了他俩各自工作上的事。
和梁庆源不同,程宗明说话惜字如金,处事风格和他工作一样,思维清晰沉着冷静,看似低着头没在认真听,但只要说一遍他就记住了,并会联系前意提出疑虑。
梁妍暗叹,以前没怎么注意,现在愈发觉得这父子俩相似的地方很多,比程裕还要多。最像的便是那副聪明头脑,不管放在任何行业,大概都能学到顶尖,加上俩人都不多废话,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想想他们都是在山里长大,深谙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所以拼命努力学习,达到最高的位置,借此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程宗明俨然是一位寒门出生的成功人士,如今地位名誉权利资本皆赋于身,但那些对他称羡奉承的人没有一个会问,问他对现在获得的一切有没有后悔或是遗憾。
多年以前,他对这个问题是不屑的,甚至想劝那个即将走他老路的人,让他汲取自己的经验。
但对方没有听他,反而跟他的命令背道而驰,还是执意走了那条路,甚至问过他:“你就是为了前景才抛弃了曾经的兴趣吗?”
这个问题对程宗明来说没意义,因为三十年前同样质问他的女人早已不在。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比他想象中更坚韧更有毅力。
对于程易的出生,程宗明没有一丝期待,那完全是一次没有措施的意外,一个酒后糊涂的错误,当时许园秋决意跟他划清界限,也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即便医生并不建议她生。
当程宗明打算采取强制措施时,已经找不到许园秋的人了。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几个月后,得知她已在孩子降生当天离世。
那时候程宗明正在参加选举,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马路,浑身麻木冰冷犹如灵魂被剥夺了去。
那一刻他后悔过,也许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后悔了,但这种后悔的情绪并不明显,他封存在内心最深的角落,即便蒙了灰尘也从不打开,更不许别人窥探问询,只在夜深人静梦回瞬间贪婪地想起过那张脸。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跟她长得相似的女人,能让人不自觉想多看想找感觉的女人,程宗明控制不住地将她当成许园秋,跟方嘉萍离婚之后和她过到了一起。
再后来他想,该把那个孩子接过来了,这一次他顺理成章地将人带到了北城。
但程宗明并不住家里,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许园秋,不禁让他想起和许园秋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她恨恨地看着他说:“既然已经选择了别人,就不要再来插手我的人生,我希望你这辈子也不要后悔,也不要再来找我。”
她在说完之后决然离去,却从此在他心上刻了一道抹不去的伤痕。
程宗明害怕跟程易相处,却又忍不住观察他的动向,回了几趟家下来,他发现这孩子和许园秋一样细心,有干净的卫生习惯,会收拾杂乱的环境,会帮他倒烟灰缸,也会帮他摆齐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