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是在驿站闷着了吧!”
话音一落,袁松越松了口气,见她一脸的了然还以为她自己真的猜对了,袁松越暗自摇头,不去理她。
又听她自说自话什么“其实我也闷得慌,外边天大地大的,不跑跑多可惜”,袁松越心下莫名泛起了些失落之意。
他觉得这失落真真没有来由,他自己如何作想,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更遑论她了。
……
一早,薛云卉把睡了一夜毛毛躁躁的发髻解开,重新梳了起来,插上她的梧桐枝簪子,回过头来,不巧撞上了袁松越的目光。
她疑惑地“嗯”了一声,袁松越清了下嗓子,“走吧。”
薛云卉点头道好,一行人往城门口去了。
这次私挖银矿并持械斗殴的大案轰动朝野,虽说主谋道士尚在抓捕之中,可其余一干人等都已判罚,这会儿流放的都要出城了,围观的百姓摩肩接踵。
薛云卉嘱咐胖婆子看好小柳,小柳梳了男孩的发髻,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薛云卉就怕她见了巧红禁不住嚷起来。
好在这孩子极乖巧,只掉泪连声音都没,也难怪胖婆子起了意,想收养她,权当老来做伴了。
薛云卉觉得这样挺好,想来巧红也愿意。
看着小柳那可怜样,眼巴巴地看着她亲娘,薛云卉禁不住感叹道:“流放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的,都是极少数,想来这孩子也知道,唉……巧红若不是这家用来生儿子的通房,哪里还有这样的事?给人家做小,连生的孩子,都比人矮一头。若非是小柳运道好,往后这日子,只怕比巧红都不如。”
话落了音,身后没有半声回复,薛云卉转身看去,只见袁松越站在她身后,脸色不变喜怒,眼帘垂下,遮掩了眼中的情绪,晨起的日光斜斜照在他鼻梁上,没有半点暖意,反而散发着冷清的气息,似冬日里的冰一般。
薛云卉这才猛地想起来,袁松越的父亲是流放时死在路上的,而他生母是外室进门做了妾。袁松越,正是那处处低人一等的庶子。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薛云卉想收回,已是完完全全来不及了。她一时语噎,小心打量着袁松越,就在她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身离去了。
薛云卉暗道不好,当时发作她受着也就是了,这不发作却冷了脸,只怕没她好果子吃。
她连忙跟了上去,一步不停地跟着袁松越上了路边的茶楼,到了雅间,她站在门边打量他,不敢靠近,他不说话,坐下等着上茶,她也不敢出声。
她在门边站着小心观望,样子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等着责罚,袁松越只扫了她一眼,便忍不住道:“过来坐。”
薛云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分辨才走上前去,往下首坐了。
茶很快上了来,薛云卉不用吩咐,手脚麻利地替袁松越斟了一杯,递过去道:“侯爷润润口。”
袁松越接了,薛云卉觉得自己是时候道歉了,于是便在脑子里琢磨了一遍怎么说,刚要开口,就听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关你的事。”
薛云卉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是我多嘴了。”
袁松越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你不说我便想不起来了?我没忘本。”
薛云卉挠挠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道:“侯爷如今已是侯爷了,忘了也没什么……”
袁松越扫了她一眼,“我若不是侯爷,还是那个行二的庶子,想来你会比如今好过。”
他说完,捏了杯子到唇边。
只他这句话就更不好接了,薛云卉干笑一声,“是……是我活该,和侯爷没关系。这罪过早晚都得赎,早赎早解脱。”
她说这话音未落,袁松越便顿住举杯的手,定定看向了她。
薛云卉紧张,“我说错话了?侯爷勿怪。”
袁松越说没有,“家父也曾说过这句话,就是他出京的那天。”
第124章 童年(上)
这家茶楼金字招牌便是洞庭碧螺春,虽说放在京城,不过平平,可在这山里的县城,确实颇为珍贵。
碧螺春香气撩人,冲泡杯中白云翻滚,饮之如置身仙境,薛云卉却无心饮茶,只听得袁松越,三言两语地自嘲着说起来往昔。
“父亲说他有罪,是犯在我娘身上的罪。”袁松越饮了一口翻腾的云雾,茶香在他齿间环绕。
他说娘,薛云卉不会想叉,他是不会把嫡母秦夫人称作娘的,而他的生母,在他嘴里,“姨娘”二字可能难以启齿。
果然,他道:“我娘是他明媒正娶的,到头来却成了妾,不是罪过,又是什么?”
这话让薛云卉微惊,袁松越却嘲意十足地笑了一声道:“没人信,这也不是事实,是他骗人的伎俩罢了。只是我娘信了,被害了一辈子……”
……
袁松越出生在辽东的一个小镇子里,他生母姓安,单名一个意,是个铁匠的女儿,和袁松越的外祖父安铁匠相依为命。
安意十四岁的时候,父女二人还住在县城里,安铁匠寻思着该给她找人家了,刚放出话去,就被人盯上了。安铁匠就这么一个姑娘,发妻早早没了,有人花重金要纳她做妾,安铁匠知道了气愤不已,两把斧头把纳妾的人砍了回去。安铁匠武艺高强,不过是瘸了一条腿,在镇上打铁讨个营生,可他武功没废,有人来闹事,都讨不找好。
可是人家势大,安铁匠带着安意在县城很快过不下去了,只得辗转来到隔了几座山的小镇上。这座镇子没什么稀奇的,若说和旁的镇子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京城瑞平侯府的老祖宗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