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鸣提及此处,并未伤心愤慨,抬眼看向了啾啾,见她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轻轻笑了笑,笑得韩烺和裴真有些莫名其妙,啾啾却睁大了眼睛。
“我那父族当时并未死绝,几年休养生息,一位族兄带领族人从山里跑了出来,与我外祖父抗衡。我外祖父欲以我为人质,威胁那位族兄。族兄早年受过家父恩惠,便不是如此,我毕竟是前土司之子,杀我势气必落。我又师父偷偷脱身,藏于山里,没多久,这位族兄便将杨氏取而代之,成了新一代金氏土司。他一直暗查我的下落,我十五岁那年,到底还是被他找到了。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自杀身亡,这便不会再是他之威胁,要么,离开苗疆,但师父不能走,是人质。”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裴真唏嘘了一时,没想到金鸣竟有这般坎坷的经历。
她正想着,金鸣忽的又开了口,“我当时自关押处逃跑,并非我与师父运气好,而是我救下的一只鸟,替我通了风报了信。”
金鸣说到这,看啾啾的眼神越发紧了,“那鸟黄羽白肚红喙,是只文鸟。”
裴真和韩烺齐齐转头往啾啾身上看去,啾啾愣愣地站在裴真肩膀上,宝石般的眼睛忘记了眨。
金鸣眼中染上了笑意。
当年,啾啾以为他不过六七岁,在他面前露了行迹,不但不遮掩,反而说话与他听。她第一次开口,他正给她的腿上药,手重了,她一个“疼”喊出来,吓得他差点折了她的腿。
但她在旁人面前从不开口,还同他说,便是他告诉旁人,她也不会认的。
她是他活到这么大,唯一一个真正的伙伴。
只是啾啾将他和师父送进了大山里藏起来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他追着她跑了好远,最终还是看着她消失在了苍郁的树林中。
这一别,金鸣没想到,还有再见之日。
☆、第70章 离开之夜
“韩大人,今时今日,金鸣有一请求。”金鸣起身,向韩烺拱手鞠躬。
“你说。”韩烺将他托起。
“家师半辈子都被关在苗疆木楼之中,如今他已近古稀之年,金鸣碍于有约在前,不能毁弃,望指挥使大人出手,接家师出苗疆。”
他向后退了一步,朝韩烺深鞠一躬。
“原来是此事,”韩烺将他扶起身来,“你放心便是了,令师必然顺利离开。”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裴真,“反正我夫人给我找来这么多事,我少不得要依仗你,不然,我在夫人面前可交不了差。”
这话把裴真说的羞赧,她起身也同金鸣道谢,金鸣却不受礼,“夫人不必,反倒我要多谢夫人。”
他说着,目光落到她肩上歪着小脑袋的一团文鸟身上。
他微微笑,伸出了手,白皙的手还散着淡淡的药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就这么等着。
有几息,裴真忽觉肩上一轻,看去,那一团绒黄已经跳到了等待的手心里。
啾啾似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匆匆看了裴真一眼,直接钻进了金鸣的袖中。
韩烺目瞪口呆,裴真忍俊不禁。
金鸣朝二人拱手,嘴角绷不住的笑,拢了袖子,大步离开。
他今日可是专门穿了件汉人的敞袖。
冷名楼,素日平静的楼内村居,暗潮涌动。
哑巧轻手轻脚地与易姬一道收拾东西。
“哪处都好,都妥帖,唯独这许多东西带不走,委实可惜!”易姬说着,把之前李渡送来的花看了又看,无奈只好放下。
自裴真传了话来,他们便加紧行动,唯恐隔夜长梦多。如今已经五十名兄弟秘密商议好,大家共进共退,闯出楼去!
可巧前日凉州派人过来递话,说厉莫从又事要出门,三五日是不会回来的。
这正是他们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夜里,静悄悄的,相约离开的五十人打点好了行装,各自按安排行事。想要出楼,蕊凉湖必然要过,他们人员这般众多,想要过湖,没有渡口人摆渡,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
祝氏兄妹总领冷名楼进出事宜,首先要将这兄妹二人瞒过,劫船从另岸登陆逃离。
夜里,蕊凉湖边凉气随着湖水上翻,五位兄弟一马当先,迷倒守船之人,劫船一艘,向祝氏兄妹看守的马头而去。
很快,五人分别撑来五艘小舟,每舟可乘六七人,大的可乘十人,再加上原就停在楼内马头的两艘小舟,五十人,一起便能离开。
天还没亮,草木树下已经有人影走动,不一会,湖边倒影重重。
有一声鸟叫想起,还在路上的人,手脚越发的快了。第二声鸟鸣后,两艘小舟已经发出,在平静的蕊凉湖中极速向另一岸划去。第三声鸟鸣,人已齐至,竟比五十还多出四五人。
大家纷纷上船,这时,却听来路上,还有脚步声传来。
“哪位兄弟?若要上船,快!”
出声一问,来路上点起了一盏微弱的灯,凑着光亮,众人看清了来人。
“凉州?!”
是凉州,他手里挑了一盏灯,吴米抱着一个匣子,跟在他身旁。
还没来得及上船的兄弟,一看是他,第一反应便是惊吓。
凉州是厉莫从的人,便是他传了两次消息,但是不到逃出生天,消息究竟是虚是实,是真是假,万万说不好。不少兄弟都对凉州心中存疑,这下见他一来,与人立时亮了刀子。
易姬师徒还没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起,易姬便道不好。
“有话好说!此刻不是动手的时候!”
“不动手?难道要等他将我们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