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秋溪嫁于你,替你侍奉双亲,生育子嗣,操持家务,从不曾有半点对不起你,你却是如何待她?”
韩瑞沉了脸,不说话。
方大舅又道:“我来京见我妹妹几次,你又有几次陪过她?给她该有的体面了吗?烺哥儿小得时候,你又照看过这母子多少?你家那时尚未恢复侯爵,我妹妹在你家过怎样日子,你心里可有数?我几次前来,都见她穿的还是往年的衣裙,吃穿用度再不如从前在娘家!”
方大舅说着,真的露出悲戚之情,“她从前在家爹娘最是疼爱,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处?!偏你对她冷淡敷衍!那年我进京,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哪有青春年少的样子,心疼她想给她找点寄托,这才送了她几本经文......”
方大舅一颗眼泪悬在眼眶里,说到此处猛地一顿,脸上一丝惊慌闪过,话头急急打了转,又问韩瑞,“你只说,她有没有对不起你?!”
早在方才方大舅忆起从前方氏诸多不易的时候,裴真便见得韩烺眼中湿润了一时,而此刻,方大舅问住韩瑞,韩烺眼中泪光一收,也看住了韩瑞。
韩瑞说没有,“她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
“这就是了!”方大舅一下站了起来,“就是你对不起她!待到她去了,也不让我们上门送她一程!她见不着一个娘家人的面,该是多孤单!”
韩瑞听了这话看过去,方大舅却没瑟缩,直接问他:“你何不给秋溪请大夫?!就看着她死吗?!你怎么忍心看着她死?!”
最后这一句尖锐地传进韩烺耳中。
“看着她死......看着她死......”韩烺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豆大的眼泪砸了下来,他突然起身问韩瑞,“你怎么这么狠心,就很看着她死,是不是?!”
方大舅先被韩烺吓了一跳,而后突然一激灵,没等韩瑞开口,赶紧道:“不仅是看着她死吧!秋溪她,是不是你害死的?!”
韩瑞没有说话,方大舅哭起来,非是刚才那般真切,只真真假假喊着妹妹。
韩烺却只是盯住韩瑞,一转不转。
裴真眼见着韩烺情绪濒临失控,眼泪不停从眼眶滚下来,心里酸涩,上前要说句什么,却被他抬手止住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愿意信罢了。”
他眼里充满了恨,一直看着他父亲,“我娘临死那几日,你让人买了砒霜。你自己说,是不是你亲自给我娘喂下的?!你说啊!”
☆、第15章 真相
厅外秋风萧萧,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悄声落下。
厅里静得落针可闻。
裴真没想到,事情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砒霜?!
韩瑞果真用砒霜害死了方氏吗?
她去看韩瑞,韩瑞面上露出一种认命的情绪,他缓缓起了身,走到韩烺面前。
“你娘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她。若是,你想为你娘报仇,我无有半分反抗。这也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该赎的罪。”
他说得那么坦然,没有一个字狡辩。
连方大舅都目瞪口呆。
而韩烺突然一声冷笑,两步跃至墙边,一把抽出了悬于墙壁上的一把剑,剑尖直指韩瑞,“你以为我不敢?”
方家父子吓得往后退,裴真也倒抽冷气,只有韩瑞,站在原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转头同方家父子道:“我死了,是我咎由自取,和韩烺没有关系。”
裴真眼皮扑腾扑腾地跳。
韩瑞这样子,是真的甘愿死在韩烺剑下!
这样的人,果真能下狠手杀了自己妻子吗?
“你以为我不敢?!”韩烺又说了一遍,剑尖已经指向了韩瑞,“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娘到底是谁害死的?!”
然而韩瑞仍旧闭口不言。
这么多年的压抑,韩烺已经按不住内心的狂怒了,裴真要去夺他的剑,反而被他擎住了手臂。
可这不对,哪里哪里都不对!
裴真一转眼看到跌在地上的方大舅,看到方大舅脸上的惊恐,想起他刚才欲言又止的送经文的话。
脑中忽得蹦出金涧绑架她那时的情形。
金涧说,给韩烺备了一份大礼。当堤后面两个村庄滚滚浓烟烧起来的时候,那金涧还问韩烺,感觉如何!
韩烺反应毫无异常。而现在,而现在,韩烺才是近乎发狂。如果当时的金涧看到了这一幕,是不就是他想看到的韩烺的反应了?!
火焚......发狂......
“我知道了!婆母是不是自焚?!”
裴真一下说出了口。
她感到厅里陡然一静,就在这诡异的一静之后,方大舅像是被针扎到心间,捂着头抖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给她经文的!当时我也是信了那紫莲教的邪!我没想到秋溪竟然跟着紫莲教的人,自焚给朝廷示威!”
韩瑞脸上痛楚浮现,眼角有眼泪落了下来。
韩烺怔怔地看着一切,手一抖,指着韩瑞的剑咣当落下。
“我娘,怎么会自焚?”
没有人回答,他声音如同被粗砂磨过,看向韩瑞,“你为什么不说明白?砒霜又是怎么回事?!”
韩瑞长长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娘,如果我能给她该有的一切,她怎么会心灰意冷,全心信那些异教邪说?我又有什么脸辩解?”
他说得时候,像一个想解脱又解脱不了的人,“至于砒霜,你娘临死前太痛苦了,她毕竟是跟着紫莲教示威,我哪里敢请大夫,若被人发现,韩家方家都要顷刻覆灭。那时候她浑身都是烧伤,话都说不成句。她求我,给她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