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闭嘴!”红巾说得正开心,假山后边快步过来一个人,一张端正的脸,正是听风。听风直接一掌打在她脸上,打得红巾跌倒在地,顺手把边上的翠叶也按得跪倒在地,“没学过规矩吗?敢在背后这么议论娘娘?今日若不是恰巧走过听见,背地里还想再说什么?”
两个宫人也就是背后嚼嚼舌根,真看见听风,哪儿还敢说话,冷汗一层层出来,跪地上腿都在抖。听风赶紧转身,也跪下去:“娘娘恕罪,是奴婢无能,没管好底下人。”
翠叶整个人都抖起来,快恨死红巾了,她本来安安分分在这儿剪枯枝,红巾爱说就爱说,偏偏拉着她一起触霉头。她也没敢抬头,“恕罪”和“饶命”混在一起说出来,听见的却是铃铛的声音,一下一下,好像合着什么节奏。
铃铛是常见的装饰,年轻娘子身上挂个铃铛很正常,但宫人是不许挂的。常要伺候人,说不定还得在各宫间奔走,铃铛丁零当啷响,没样子,还容易吵着人。
翠叶正在想是谁,又听见个毫无波澜的声音:“起来。”
两个小宫人自然不敢起,听风倒是起来了,迟疑着:“娘娘,那这怎么罚?”
“就按宫规。”皇后还是淡淡的,“我不想逛了,回去吧。”
皇后要走,听风也不能留着,看了两个宫人一眼,快步跟过去。
按宫规罚当然痛,但至少命保住了,翠叶换了口气,不想和边上的红巾再有什么牵扯。不知为何,她抬头看了一眼,看到的是皇后的背影。
纤细、高挑,穿着棠红的襦裙,不显得富丽,反倒像是捧冷冷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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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柔坐在榻边,垂眼看着自己的裙摆。她刚沐浴过,没穿鞋,裙下露着一截纤细的小腿,再往下是玲珑的脚踝。上面还扣着个纯金的链子,细细地贴着踝骨,坠子是个极小的铃铛,她一动,清脆的声音就响起来。
这链子是李时和给她扣上的,沈辞柔摸不出机括,又不能硬扯,只能一直戴着。铃铛灵敏,在榻上李时和折腾得越狠,铃铛就响得越密,叮叮当当地听在沈辞柔耳朵里,提醒她正被人压在身下,翻来覆去都由不得自己。
……是像个暖床的女奴。
只不过衣食比女奴好得多,要伺候的也就那么一个人。
沈辞柔忽然露出点笑,懒得管脚踝上的链子,伸直双腿,直接躺了下去。
还没把褥子躺热,听风端着托盘进来,里边放着碗琥珀色的冰糖桃胶:“娘娘,吃完甜羹再睡吧。”
沈辞柔再爱吃甜的,每晚睡前都喝一碗也不是人能熬住的事情,但她知道她没得选。如果她拒绝,听风不会逼她,只会慢慢地磨,劝到她没有办法,乖乖喝下去为止。
至于甜羹里加的是什么,沈辞柔都懒得管,其实根本用不着那些东西,她不愿意屈服于李时和,但她的身子不太听使唤,到他手里就能忘了今夕何夕。
一碗冰糖桃胶吃下去,沈辞柔面上浮起些不明显的红晕,她有点昏沉,平躺在榻上,连听风用帛带蒙住眼睛时都没法反抗。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偏偏又热起来,沈辞柔忍着烧起来的火,忽然听见铃铛作响。
铃铛声远远近近,她听着听着,居然模模糊糊地觉得像是马蹄踏在地上。沈辞柔忽然想起朱雀大街上那匹要踩到人的奔马,她上前死死勒住缰绳,转头时看见了个年轻的郎君。
那郎君一身白衣,怀抱着架七弦琴,向着她抬头,像是有点窘迫,又像是没在意,只微微一笑。
姿容端丽,眉目如画。
沈辞柔蓦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旋即被脚踝上的铃声盖过去。
然后她听见一个声音,略带着喘息的微哑,明明是温柔的语调,却像是咬牙切齿,仿佛在火中灼烧。
“阿柔,你恨我也好。”他说,“我们总归……是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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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沈辞柔睁开眼睛,一颗心却跳得乱七八糟。这事儿少见,她有点懵,摸摸脸,反倒满手都是眼泪。
她一惊,翻身坐了起来。
动静不小,李时和一向浅眠,被惊起来,嗓子还有点哑:“阿柔?”
“我、我没事……”沈辞柔胡乱擦擦脸,开口才发觉喉头干涩,声音也哑得不像话,忍不住摸摸咽喉,“我怎么……”
酒这玩意总有点助兴的功效,昨晚沈辞柔又配合,李时和没忍住就狠了点,连她哭着求饶都当听不见。这会儿乍听她嗓子这么哑,既心疼又忐忑,李时和略作思量才问:“要不要喝些水?”
嗓子还难受,沈辞柔不想说话,点点头,转念又觉得他看不见,再“嗯”了一声。
李时和就撩开床帐,让外边候着的宫人送温水进来。等泡着花瓣的茶水送过来,灯也多点起几盏,他看见沈辞柔脸上隐约的泪痕,抿抿嘴唇:“是我不好,下回不会了。别哭。”
沈辞柔捧着茶杯,喝了半盏才觉得嗓子舒服点:“和你没关系,你认错干什么。”
李时和微微一怔:“那怎么哭了?”
“我好像……做了个噩梦。但我想不起来了。”沈辞柔放下茶杯,老老实实地说,“一点都想不起来,醒过来反倒觉得难受。吵醒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李时和也不追问,捧住她的脸,极轻柔地在嘴角贴了一下:“既然是梦,那就不作数。忘了也好,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沈辞柔吸吸鼻子,乖乖点头。
床帐一放,宫人识相地退出去,刚点的灯又灭了,榻上陡然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