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沈子枭的睫毛狠狠抖了一下。
他没有要哭,只是有一点喉头发紧,随后又很是自怨。
他愿意在谢绪风面前收敛对江柍的亲近之举,并非因为他已自信到江柍绝不会被任何人抢走,只是出于对谢绪风的情谊。
……从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的狭隘。
不知过了多久,沈子枭才把江柍轻拥入怀,很努力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同一个问题,我总要不厌其烦地问上万次,才能安心。”
江柍都懂。
在爱里长大的人,是不会患得患失的。
可是这个人,自小被爱抛弃,被爱伤害,早已在一次次的失望里千疮百孔。
所以他不敢爱,又傻得要命,把这种不敢,伪装成不屑。
“那以后你不安心的时候,就来问我,好不好。”江柍轻抚着他的背。
沈子枭一僵,缓缓松开了她,眼神有点迷惘。
江柍莞尔一笑:“我每次的答案,都会和今天的一样。”
沈子枭的呼吸滞了滞,视线顿时模糊了。
江柍拥住他,和刚才一样,轻抚着他的背。
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把头枕在她的肩窝里,第一次放心地让别人成为自己的支撑和依靠。
*
沈子枭和江柍没有在房中待太久。
他们很快又回到包厢。
沈子枭有要事吩咐:“方才这个自称阿慕的女子,其实是朔月王阿依慕,我看过她的画像。”
江柍闻言,这才后知后觉回忆到,当时沈子枭在窗前看到阿依慕时,神情有些不对劲,看来是第一眼就认出她了。
杨无为对此讶异不已:“当年你在泰山祈福,瘟疫尽除,被人称为神龙转世,我当时觉得世人迷信,可现在倒是越来越信了。”
要不怎么一到婼羌就立刻遇见了朔月王?
这运气和一个朔月人翻山越岭到达赫州,第一天就遇到崇徽帝有啥两样?
闻言,沈子枭一愣,旋即和谢绪风对视一眼,都是一失笑。
“既已遇到朔月王,我们的计划需得抓紧实行。”沈子枭吩咐道,“杨先生,你即刻就出发去黑山附近几个城邦,按计划把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调查清楚。”
又看向谢绪风:“你在城中转转,既然阿依慕乔装而来,必定是要调查什么事,你尽快摸清此事。”
杨无为和谢绪风均道:“是。”
“……”
这一天实在寒冷,下午的时候刮起了北风,隔着窗子都听得到门外烈风呼啸的声音,沈子枭几人出去办事,江柍则在房中与轻红下棋。
次日是十一月十八日,婼羌人视“八”为幸运数字,每月逢八都会开办大型集市。
沈子枭一行人换上朔月国的衣裳,到集市上逛玩。
这日的街道比前几天可热闹多了,出来逛街的人把每一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不同的小摊摆在路边,都设彩棚遮阳挡风,远远看去像一把把花伞开在晴空下,漂亮极了。
摊铺多卖琉璃,颇胝等物做成的钗环摆件,还有些女子专门卖花,她们把花朵都装在木桶里,桶里浸了水,花朵被太阳晒着也照样娇嫩馥郁。
江柍挤进一个姑娘的小摊前,买了两枝玫瑰,红的给轻红,白的给浅碧。
冬日的玫瑰生得不如夏日的好看,却极贵,轻红感动的什么似的,浅碧却连连抗议:“我应该要碧色的才对呢!”
江柍闻言,便把浅碧怀里的白玫瑰夺了回来,说道:“一共就只有这两种颜色的玫瑰,你若不想要趁早还我。”
浅碧两道细长的眉顿时拧在了一起:“啊,不是吧……”
轻红没忍住笑了,碰了碰浅碧的胳膊,说道:“我是‘男子’,拿着花会引人侧目,不如给你。”
浅碧努嘴:“不太好吧。”
话虽如此,两只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小爪子一伸就把轻红手里的玫瑰紧紧攥住了。
就当浅碧要收回手的时候,却忽然被人从腰后撞了一下。
她差点撞到轻红,脱口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扭头看,原来是一个瘦巴巴还坏了一只眼睛的小乞丐,手里拿着一个破碗,问道:“姐姐,能给点钱吗。”
这孩子看着太可怜。
浅碧所有的怒气都跑到爪哇国去了。
当即从怀里掏出两枚朔月的铜钱,丢进了那只破碗里。
小乞丐一笑,竟还露出两枚豁牙,道了声谢,就跑走了。
江柍见状,便笑:“我们家浅碧还真是好心肠。”
说着又把手里刚夺了她的白玫瑰还给了她,“喏,都奖励给你。”
浅碧眼睛都亮了起来,把那两朵玫瑰紧紧握在手里,像抓着宝贝一样。
叶思渊立马便不乐意了,抗议道:“姐,你偏心,为什么不送我花。”
话还未落,他的余光冷不丁扫到一抹奇怪的身影。
他顿时警觉,低声对沈子枭说:“有人跟踪我们。”
沈子枭却一脸平常,走到就近的小摊前拿起一顶花帽,边看边说:“我早已发觉,先不要轻举妄动。”
“诶,怎么是你们。”
沈子枭和叶思渊的对话被一道女声打断。
转头一看,正是那日在客栈里告辞的阿依慕。
她已恢复女装,一袭色泽明丽的孔雀蓝丝织长裙,外穿对襟短袄,衣服上缀有银质圆球形扣袢,梳两条长辫子,两腮处各留一绺对称向前弯曲的鬓发,头披下沿缝一圈旱獭毛的蓝纱巾。
江柍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看到一个女子的时候,会忘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