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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天下(274)

他自责不已,又兼懊悔。

当初若支持沈子枭谋反,后续所有的事情便不会发生,彼时骞王势力在外,沈子枭要是真的想杀进宫中,就能直接登基,就算民心尽失,步履艰难,可好歹后面的生死离别都不必上演。

谁知道,换一个抉择,是否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他痛恨自己,恨到绝望。

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强忍着,唤道:“陛下。”

他提醒沈子枭,也是提醒自己:“您这样把自己关起来,只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要紧的是日后该怎么做。”

沈子枭恨不得随叶思渊去了。

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亲者痛不痛,仇者快不快。

可当他看到谢绪风的这一刻,谢绪风什么都还没有说,他却神奇地冷静下来。

好似什么迷雾都消散了,凛冬已去,前方是崭新的春日,光明的坦途。

只可惜,挨过这迷雾,挨过这凛冬,经历了如此抽筋扒皮的痛苦。

他对谢绪风说:“日后自然是血债血偿。”

话落,忽听外头响起一声凄厉的——

“我的儿啊!”

是叶劭的声音。

沈子枭和谢绪风对视一眼,同时飞奔出去,只见大晏的战神,戎马一生的老将军,甲胄未褪,满头白发,带着满身赶路的风霜,跑死了五匹马赶来。

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儿子冰凉的尸体。

叶劭扶住叶思渊的棺椁,弯着腰,浑浊的眼泪哭花了一脸。

他不知哭了多久,方才呼出一口气,鼓起勇气面对叶思渊苍白铁青的面庞。

他拨开了叶思渊的衣裳,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判断出那些刀是如何落到叶思渊身上的,致死伤又是哪一道。

他颤抖着,颤抖着。

骂出绝望的脏话:“操他妈的王八羔子,天杀的,他们把他脊椎骨都劈开了啊。”

骂完又是哭。

有人想上去拦他,被沈子枭一个手势制止了。

待叶劭彻底发泄完。

沈子枭才走过去,对着他“扑通”一声跪下。

天子一跪,其余人也都跪地。

厄弥见状,亦走上前,跪在沈子枭旁边。

叶劭看到沈子枭满头的白发,愣了一下。

又见沈子枭举起手指,发誓道:“沈子枭对天起誓,必定手刃敌人,让他们血债血还,若违此誓,让我暴毙身亡,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

“陛下不可啊!”

“……”

众人无不磕头,诚惶诚恐。

叶劭后知后觉地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扶起沈子枭,没说什么,只道:“此仇不仅陛下牢记,老臣也至死不忘!”

厄弥说道:“此仇亦有我峦骨一份,叶氏一脉,乃是我峦骨部族永恒的恩人。”

谢绪风闻言,瞥了眼琥珠。

见她还是那样跪着,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好像也听不见周围的人都说了什么,只剩下沉默。

当晚,叶劭连夜赶回庚州大营。

沈子枭与人商议攻城之策,却接到密报,沈子杳和杨无为已携数十个心腹将领,于叶思渊身亡当日逃出安阳,往大昭的方向去了。

沈子枭恍然大悟

王家人是被撇下的那一拨。

他们当即开城门投降,不再负隅顽抗。

沈子枭率军进入安阳城当日,斩杀王家逆反的主谋二十三人,以正王法,以祭亡魂。

叶思渊的棺椁很快运回大晏。

王依兰携佛生来到灵堂,面对叶思渊的牌位,王依兰和佛生跪地连磕三个响头,流泪不止。

沈子枭与谢绪风为叶思渊抬棺。

三人久违地并排站着,竟是这样的场景,想到儿时思渊骑在他们二人的脖子上看花灯的场景,怎能不感到造化弄人。

来送行的百姓挤满毓街。

但见渊渟岳峙的年轻帝王满头白发,琨玉秋霜的国公爷憔悴不已,而棺椁之中的小将军又是如此英年早逝,无不动容恸哭。

王依兰和佛生,跟在

||||||

队伍的最后,三步一叩首,就这样一路跪到叶思渊的葬身之地。

沈子枭给叶思渊定谥号武宁,御制神道碑文,不出半月,又追封开平王,肖像功臣庙。

丧事办完,就剩迎回江柍,报仇雪恨,一统山河这三件大事未完。

当然,这本是同一件事。

谢绪风留在赫州代沈子枭处理朝政,沈子枭亲率大军再次出征。

他的铠甲还未脱下,又已穿起。

这一次,是不战则死的决心。

琥珠本想为叶思渊守灵,可大仇未报,又如何守得安稳?

她亦披甲上阵,随厄弥出征去了。

对付这帮小人,沈子枭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言,更不讲耐心和分寸,不屑迂回与技巧。

只一个“打”字!

打到他们服气,打到他们跪地!

晏军的铁骑一路往南,不过两个月就已拿下十座城池。

接连的胜利使兵威大振,势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所向披靡。

沈子枭纵马站在山岗上,望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和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心中思绪万千。

经过浅碧的悉心用药,他的头发已黑回大半,唯有鬓旁两绺仍是稀疏的白。

他伸出手,摸了摸束发的簪子,正是之前送给思渊的那一枚。

他默想:爱爱,你得知思渊之死,不知会有多么伤心,我总要想法子先见一见你才好。

*

郢州。

承晖宫的金銮殿上,宋琅将一沓奏章狠狠掼地。

“陛下息怒!”百官见状纷纷跪地,无不战战兢兢。

宋琅一身玄色龙袍,头戴着十二旒冠冕,俊美的面容在悬垂的玉旒之后颇有些晦暗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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