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又问那端着油灯的家童,道:“是你按着萧进的意思,割下他人头的?”
此时,王喜上前道:“正是小的。”
谢素道:“你胆子倒大。”
小童回道:“小的是萧大哥拣回来的,只要能捉到真凶,割头不算什么。”
谢素问道:“你用什么割的头?萧进的惊雷剑?”
“正是!”王喜道。
“他的包袱也是你拿走的?”谢素又问。
王喜道:“半年前,俞姐姐算日子,说萧大哥该坐船回来了,小的便日日在高桥码头等候。
那天,萧大哥的船到了,但船上货物多,吃水重,不能泊上码头。小的就雇了艘小船,划过去接他。
萧大哥凭着船栏,把包袱和剑先扔上小船,正要翻身跳下来,却半天没动静。
小的抬头一看,萧大哥面色发黑,咬紧牙关,话也说不出,只一个倒栽葱,猛地从船头摔下来,跌进水里!小的惊慌失措,却不会水,只能喊人相救!
有些船工听见,下水去救,转眼救起来,萧大哥却已溺死了。小的觉着蹊跷,连忙拿着包袱,划船上岸,飞跑回家,报与俞姐姐晓得。”
谢管家听到这里,道:“难怪惊雷剑和包袱都不见了,原是他自己人收起来了。”
俞婉惨然一笑,道:“奴听喜儿来报,已晓得不好,正要奔出去收尸,猛地想起先夫临走,留下的两封信,拆开细看,晓得端倪,这才没去码头。
之后听闻他的尸首,被收在城南乱坟岗,奴这才收拾细软出门,买下这座荒野草庐,守孝度日。”
谢管家道:“难怪没人见着萧夫人的踪迹,这乱坟岗里,都是无主的孤魂野鬼,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谢大公子却不以为然,那回城南掘坟,鸡飞狗跳,俞婉岂能在此处容身半年?
他也不揭破,缓缓语气,问道:“信还在罢?”
俞婉点头,道:“还在。”
王喜进屋,捧出拜匣,打开正有两封信。
谢素拆开,就着灯笼一阅,俞婉所言不假,但他越看越惊,原来信尾还有一份要害的名单。
谢素又问:“你这两封信,可还有别人见过?”
“并不曾被人见过。”俞婉道。
谢管家道:“有这两封信,无忧小公子就可放出来。至于萧进的仇家,单凭这两封信,还不能治罪。”
谢素冷笑,道:“若这两封信就能治罪,那萧进也不用苦心拖着谢家淌浑水了。”
俞婉伏下身,连连磕头,那王喜也跪下,磕头不绝。
谢素道:“磕头就免了,你们拿走惊雷剑,早已惊动仇家,你们不去寻他,他自要寻你们的。”
谢管家亦道:“若老奴再放出风去,说萧夫人手上有这两封信,他们一定按捺不住。咱们不妨将计就计,一来,无忧小公子可脱出牢笼,二来,萧进之死也可真相大白。岂不是一石二鸟?”
谢素道:“谢家不与人为敌,出些力可以,出名却不必,这头功,还是留给杜知府享用罢。”
谢管家连连点头,道:“大公子说得极是,到时候,老奴一定请官府的人来捉凶。”
话毕,谢家人起身要走,水月庵前,谢素望了一眼,道:“此处一望无际,若赶上月光明朗,不好设伏,萧夫人既是饵,还先到我们扫垢山庄安歇一两日,再设伏捉凶不迟。”
那俞婉、王喜不敢违抗,跟着谢大公子,一同坐上马车。
谢家一行人马,下了荒坡,灯笼火光,随风起伏,渐行渐远。
阿沅与和尚见人走远,这才从长草里爬将出来,拍拍身上。和尚道:“幸好今夜无月,不然被谢家人瞧着咱俩。”
阿沅道:“恐怕那谢大公子,早瞧见咱俩。”
和尚笑道:“管他瞧没瞧见?不戳穿,就是朋友!”
阿沅道:“和尚倒宽心!你晓得萧进这仇家是谁?”
和尚道:“不知是谁,却也猜个七八分。谁承想那人头是俞婉抛进影园的,竟被你接着,真是天命难测!”
阿沅微微一笑。
飘瓦还道:“和尚却没想到萧进这般厉害,到死还要拉着仇人上路,仇人不可力敌,还要拉着谢家垫背,惊雷剑果非常人!不知谢家要在何处设伏?
还有那大漠的赵姑娘,和尚想这大漠姓赵的,不正是逍遥楼,难道惊雷剑萧进曾与那赵姑娘有旧?”
阿沅并不则声,和尚问道:“檀越怎么不言语?”
阿沅道:“我又不认得萧进,和尚你问我做什么?”
和尚道:“和尚晓得你不认得,不然,你也不会将萧进的人头叉在桃花树上,如同山水盆景的点缀一般?”
阿沅不接这茬,只道:“谢家既是推诿撇清,要让杜知府拣着头功,咱俩还守在衙门口,如何?”
和尚点头,道:“檀越想得周到。”
两人闲话半晌,夜已三更,冒着风露,径回小秦淮安身。
接连几日,衙署大街前茶楼,自有官差来往,阿沅与和尚久候在那里,使银子买通小二,专打听消息。
第三日,天阴变色,刮起大风。
终于听得小二进门,禀道:“二位要小的打探的,小的已问着了,今日大风,河上不能走船,龙江下关避着许多客舟。
听闻那个俞婉,清晨从市河买舟,从扬州城逃走,正困在那里。已有船家认出她,悄悄上岸,急到官府禀报。公差们回过知府老爷,都要骑着快马,去龙江下关拿人。”
正言语,茶楼窗外一阵马蹄急响,阿沅推窗,果然见许多差人骑着快马,沿青石板大街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