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辕跳下一个年轻男子,面庞如玉,唇若涂朱,身着青衣,风流姿态。
那男子步上前来,拱手问道:“在下陆青,我家公子请姑娘上马车说话?”
那车帘擎起,赵洵远远望着她。
阿沅点点头,走到马车旁,朝赵洵道:“你不是远游了吗?怎么有心思出门看火?”
赵洵微微一笑,道:“闲时远游,暇时看火。”
阿沅道:“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你坐上马车再说话不迟。”赵洵道。
阿沅也不推辞,便同那陆青,坐上车辕。
陆青脸带笑意,驾着马车,从兴教寺后街,到了扬州四桥。
因着春雨霖霖,烟柳更新,小湖胜处,几处灯火。
陆青瞧此处清静,将马车停住。
阿沅看着马车檐篷滴下的雨,对赵洵道:“想必,你也晓得扬州城里无头尸一案。”
他若不知,又怎会令手下小乙救人?又怎会亲自前来?
“你有什么话,但问无妨。”赵洵倚着锦枕,取出荷包里玉牌逍遥令,指尖摩挲上头的花纹。
阿沅缓缓道:“其一,萧进对俞婉一往情深,是因她生得像一位赵姑娘。这位赵姑娘,可与你有渊源?
其二,萧家宅子虽大,那水月道观虽小,却都没有盖下一座冰窖。这俞婉在何处藏着萧进的人头,半年不坏?
其三,谢无忧的金线锁子甲,是谁为俞婉暗中盗来,助她施压谢家?”
赵洵道:“你既已知晓,何必多问呢?”
阿沅怔然片刻。
赵洵不禁想起五年前,钱塘一卦,梅如故言犹在耳。他本不信,倒也未曾料到,事隔五年,俞婉儿与王喜不过抛个人头,也能抛到她怀里去,当真有趣呀。
他掀开车帘,向阿沅递出逍遥楼玉牌。
阿沅却不举动,低头看着那玉牌,良久,似是消耗这一刻。
不远的烟雨湖山之上,四桥之鹤,在长夜里清唳。
赵洵凝视阿沅,他太贪恋了么?区区一块玉牌,向她约下永期。
阿沅淡然道:“既已问清,我也不多留了。”
说着她下了马车,刚要走,陆青留道:“姑娘猜得不错!那金线锁子甲正是我奉着主人之命,从杭州盗出。”
阿沅向他点点头,眸光似笑非笑,有嘉许之意。陆青一刹脸红起来,眼看着阿沅迈进雨里,走远了。
陆青回过神,难怪公子巴巴等着这位姑娘!
只是公子为何不多说几句,又白白将人放走?
陆青正想问,赵洵已吩咐回去了。
却说阿沅原路去寻和尚,虹桥外、买卖街的烟雨檐下,和尚肩背一大袋米粮,擎一把伞,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正等着阿沅。
阿沅上前,接过那伞,遮着和尚,道:“那俞婉安然无事。”
和尚似早有所料,颠颠肩头,道:“檀越,你用伞多挡着米粮些!若是浇透发潮,浪费银钱!”
阿沅老实打伞,微笑道:“还是寺里清静,下山才不久,又想着回去了。”
“小僧记得檀越烤红薯的手艺,着实不错。”飘瓦道:
“和尚下山一趟,出力不少,我自当效劳,只是还有一件要紧事——”阿沅道。
“何事?”
“和尚砍柴没有?”
“寺里没柴禾了?”
“早用尽了,不如和尚劈了那尊伽蓝木佛?也是上好的柴禾。”阿沅笑问。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和尚连声向他家佛祖赔罪。
阿沅笑着。
雨中这两人边走边谈,渐行渐远,飘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1、扬州风物地名之类的,观自《扬州画舫录》。
2、案件注解:
谢无忧是谢家软肋,
萧进设局为自己伸冤,
王喜儿割头,俞婉绣字抛头,
陆青盗锁子甲,
赵洵润色局面,
谢家被拖下水,谢大公子却不与天下门段家为敌,只设局,不杀人。
沈冲为天下门的大局认罪。
最后官府杜慎收治凶徒。
戴蛮通消息,
何燕及画俞婉,
旁观者飘瓦用俞婉的画像投石问路,
花红玉唇语得消息,
顾沅看出真相。
至于萧进与赵姑娘(逍遥楼养女)的爱情纠葛,还有信上名单,就当是两段伏笔吧。
3、关键道具:人头一颗、无头尸一具、金线锁子甲一件、俞婉画像一张。(道具组辛苦了。)
☆、冷枫偶遇
桃花人头一案后,流光飞纵,已是端午时候。
白马寺讲经堂,竹影婆裟,静得好似辰光慢了半拍。
“世尊在第六重天讲经,召集人间天上一切狞恶鬼神。若有不赴会者,四天门王飞出炽热铁轮,追之令集。既集,无有不顺应我佛者。当中惟有一魔王,对世尊说,待一切众生,尽归佛门,众生界空空荡荡,我乃发菩提心,皈依世尊。”
飘瓦给阿沅讲完这一段典故,也不指望伊立地成佛,只是罗嗦不停。
阿沅微微一笑,道:“这魔王的言语,颇合我心意。和尚,你等众生界皆空,再来寻我的麻烦,岂不皆大欢喜?”
和尚亦含笑道:“若有人倚仗一技之长,如口舌之利、妙笔之利、刀剑之利,与人相争。那此人与触杀无角之兽的角兽,何异?”
“以有角触无角,确实不美。可和尚指桑骂槐,难道就是什么高僧行径?”
说着,阿沅放下食钵,道:“要不是你这秃驴把饭堂开在经堂,我会听你讲经?”
“哎!檀越你去哪儿?”
和尚气急,经书随风翻动,覆莲急幡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