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筹那一艘龙舟,破浪而来!
不多时,船头擂鼓的好汉,腾出手一揽,正将那彩球拽下!
霎时,岸边叫好喝彩之声不停!
和尚此时才瞧清场面,笑道:“赢的这人,正是万竹岭的猎户霍珍。”
阿沅细看一眼,只见这霍珍二十五六年纪,生得脸庞方正,浓眉星眼,八尺身材,腰膀健壮,一看便是练家子。
阿沅问道:“和尚,你和他相熟?”
和尚道:“山头打过几回照面,他与圆智交情匪浅。圆智有几亩田地,被村里捣子讹占。霍珍打抱不平,晒谷场一番好战,打得那些捣子鼻青脸肿,三个月下不得地哩!那些人吃这大亏,连忙归还田地。圆智感恩戴德,常常谈及霍珍的好处。听闻这霍珍还下山卖些山鸡野兔,也常与圆智往来。”
阿沅微微一笑,道:“圆智想必常给那些山鸡野兔念往生咒罢?”
哎,和尚只当没听见!
两个看过龙舟赛会,又留连镇上诸行百戏,喷火的、吞剑的、走绳的、舞鲍老的,不觉金乌坠山。
和尚看晚间天色不好,阴云密布,似要落雨,打算回城隍庙,歇息一晚。
阿沅也懒得赶山路回寺,点头答应。
两人回到城隍庙,圆智后堂客席安排晚饭,道:“小僧已在西面廊下,收拾出两间耳房,推窗正对着一湾碧水,香蒲风露,又清香又清静,宗师大可多留连几日。”
飘瓦庄严道:“难为圆智你一片心意,待用完这素斋,我便给你讲经说法,你有何处不明,尽皆道来。”
圆智大喜,道:“善哉善哉,圆智这就去烧浴汤、薰檀香,待宗师解乏后,再细细讲论不迟。”
飘瓦道:“圆智,你那热汤先烧给我这种菜丫头。”
圆智点头称是,阿沅只管吃菜,此时道谢。
圆智摆手,殷勤道:“姑娘得蒙宗师青眼,种菜定有些不凡之处。”
阿沅哽住,和尚微微一笑。
阿沅已吃得七八分饱,自去沐浴。
不多时,她听得浴堂外,和尚向烧柴禾、煮水的圆智问白日的话头。
圆智从实道:“贺家老二贺瓒,说他有起死回生之笔。只因三年前,端午时节雷雨天气,贺家庄大石门梁上,曾吊死了一个妇人,那晚的情形,也有些蹊跷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赵洵:譬如幼童养狗,哪怕这狗不怎么温驯,又不怎么乖巧,但就算有人拿世上最名贵的狮子犬来同他换,他也不会换的。
阿沅:洵儿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是狗?
赵洵:飘瓦和尚不愧是宗师,狗的比喻最适合你了。
———之后,阿沅就和洵儿打起来了。哈哈哈。
☆、夜雨论敌
话说圆智又道:“那妇人不是贺家庄里人,而是白水村里一个孀妇,人人喊她叶寡妇。叶寡妇家中没有劳力,只带着一个小儿度日。
田地荒芜,她欠着贺家庄的田租,也怪贺家收帐的下人不晓事,几番去她家催讨,逼得太急。这叶寡妇羞愤莫名,是而端午节那夜,自己吊死在贺家庄石门上。”
和尚觉得古怪,但不打断这话头。
圆智继而道:“贺家庄惹上人命,怕官府追责。这贺家老二贺瓒,又是做着刀笔吏的营生。他暗暗写下一则状纸。
当中一句讼词写道‘八尺门高,一女焉能独缢?三更雨甚,两足何以无泥?’。因着这一句点晴之笔,官府又是推脱办案的,只断了个‘移尸图害’,贺家庄便脱了干系。”
阿沅听得仔细,一个妇人自缢高门,若没有椅凳垫脚,确是蹊跷。
更何况一夜雷雨,她不是贺家庄上人,足下如何无泥?
还有一问,这叶寡妇家有幼儿,怎抛下不管,自去悬梁?
此时和尚微微笑道:“是否移尸图害,并无定论。但此案定有隐情,官府确实草率。”
浴堂门吱呦开着,阿沅仍穿着旧衣裳,手上握着寸步不离的剑,秉一盏油灯。
圆智指个路道:“姑娘穿过这门,转过右廊下,往北边耳房歇息。”
阿沅也不多问,手护着火,缓步而行。
她先是穿过角门,庭院里一池放生红鲤,此时夜雨落下,打得萍碎。廊下的阿沅不经意,那夜风已吹灭油灯。
她只得踏黑走路,几步转过廊下,又进一道门,隔墙的栀子花香透来,她驻足片刻,夜雨潇潇,拂面的雨丝,冷露泠泠。
但她觉得这雨里掺着香气,并不那么冷。她留意镂空墙边,栀子花被风雨打着晃儿,那花枝被摧折得簌簌作响,有些素白消瘦。
正此时,隔墙那厢房,点起一枝烛火,大概也是借住在这城隍庙的客人。
却听得热热闹闹,不止一人说话。
当中一个男子,曼声道:“我等久不曾相聚,花娘你该添酒助兴,岂是吝惜酒钱?”
一女子笑答道:“往日在大漠,你喝老娘的酒还少么?此时嚼舌头,果然忘恩负义!”
又有一位少年郎的声音,道:“乐放前辈,你莫挑秦姐姐的错处。秦姐姐晓得要与霍珍重逢,来城隍庙的路上,已买下一大樽青花瓷老酒,放在廊下,正为饮酒欢聚。”
这少年声音听着耳熟,阿沅一忖,已知是赵洵手底下的红粟剑小乙。
那叫乐放的,依阿沅所知,想必是江湖上有名的鬼琴乐放。此人惯着黑衣,古琴作兵器,弦起魔音,杀人无数。
而惯与他为伍的,有一位绰号蛇媒的秦氏花娘。秦花娘驱蛇功夫精湛,死在她蛇毒之下的英雄,也不在少数。
这两人都是江湖成名之辈,却自五年前,再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