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冉点点头:“比起你来,是镇定许多。”
姜别一噎,薄唇轻轻抿住。
明德私立的进度比其他学校快出一大截,转学半月之久,褚冉自学了一本书,但上课时老师用的定理公式,新旧交织,她稍不留神就被拽去了异世界听天书。
马上就是第一次月考,她若是考不出好成绩,家里那位又要耳提面命。
那些唠叨她可以装听不见,但母亲总用一种失望又懊悔的眼神盯着她。
目光似冰凌,刺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极了。
失望她是个女儿,或是懊悔将带有褚常青血缘的她生下来。
哪一种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褚冉,她是母亲这辈子的败笔。
是她婚姻失败的恶果。
房间中的顶灯开到最低档,柔暖的黄色光束安然笼罩在两人身上,桌角的那盏台灯比褚冉本人孜孜不倦。
她一直在走神,因为听不懂。
褚冉甚至怀疑姜少爷是故意拿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来为难她。
褚冉开始打哈欠,挺直的脊背缓慢松懈下来,双肘撑住桌面,黑发随即扑落,发梢盘绕在姜别的手臂旁,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轻轻骚动着他的皮肤。
“这个解法,听懂了吗?”姜别用红笔敲了敲草稿纸。
满满登登,褚冉看着眼花缭乱。
她打了半截的呵欠憋回去,眼角泛出生理性的眼泪,“一知半解。”
姜别听着女孩懒洋洋的语调,皱眉:“懂,还是不懂?”
Yes or No的经典问答。
褚冉直截了当地摇头。
姜别深吸一口气,侧目凝视她片刻,“我记得小姨说,你在京州的成绩不错。”
“是不错,数学勉强能考140。”
姜别竟然从她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丝的谦虚意味。
他半信半疑:“那这道题,你不懂?”
褚冉坐直身,屁股底下的旋转椅转动半圈,正对着姜别,她微微向前俯身,用无辜的上目线看他,嘴角往下耷拉,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很像一团委屈巴巴皱紧的海绵。
她长睫轻颤,脖颈线条拉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小姜老师,孔老夫子都说学习要循、序、渐、进,我又不是天才。”
女孩的话语略带埋怨。
姜别薄唇轻动,正想讲话,视野所及由书本变成女孩居家服方形绣着蕾丝的领口,脑海不受控制浮现出一个小时前的尴尬场面,他闭了闭眼,重新将头转过去,垂眸看着草稿本,声音自矜冷然:“抱歉,我没给别人讲过题。”
暖黄色的光线给少年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褚冉突然觉得,姜少爷变得有人情味了一点。
他本来就有人情味,只是太过完美,被同学捧上了高高在上的神坛。
想起那瓶安抚性质的冰可乐,褚冉对他的敌意早就消失了大半。
其他男生恨不能把眼睛黏在她身上,除了各别性格羞赧的会在对视时不自信的移开目光,姜别是第一个不会长久注视她的男生。
即便目光望向她,也是蜻蜓点水的,不带任何杂质和多余的想法,澄澈干净。
“你把这里面没学过的公式圈出来。”他递给她笔,“方便我讲解。”
褚冉“哦”了声,接过笔认真勾画起来。
套在笔杆上的橡胶笔套沾染了少年指腹的温度,褚冉感觉得到,那不属于她皮肤的体温,正一寸寸侵袭进她的指尖肌理。
这个少年,也以同样温暖的方式进入她荒僻、无人问津的世界。
第一次月考,褚冉的成绩在班级中游。
她转学过来,以碾压之势在贴吧校花排行(野)榜中打败宋荔,不止男生观望她,连宋荔的那群小姐妹也时时刻刻关注她的动态。
听闻褚冉在京州一中时常是年纪第一,宋荔的成绩经常倒数,她心中愤愤不平,直言哪会有如此完美的人,上天赐予她优越的外表,难道还要给她天才的头脑?
明德私立的考场分布是按照上次期末成绩,褚冉刚转学过来,自然在最后一个考场。
宋荔坐在她斜对面,没有做题的兴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她会不会作弊。
但褚冉做题速度快,特别是语文和英语,剩下半小时趴在桌上睡觉。
其他小姐妹考完凑过来,“我看她也不行吧,我还在那挣扎写作文呢,她就趴下睡觉了。”
她们看不到,宋荔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写得很满,写完才睡觉的。”
小姐妹天真无邪地笑道:“不怕,也可能是编的呢。”
宋荔:“……”
最后一科是数学,褚冉奋笔疾书到最后一刻,结束铃声打响,她没能算出最后一道大题。
她交上卷,淡定自若的心态在看到窗户边的少年时悉数炸裂。
姜别提前交卷,早早来到最后一个考场,等待“学生”上报学习成果。
褚冉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有种小时候做错事被老师叫家长,就等放学下课,老师拎着她去家长面前数落罪行。
迈出考场,已是晚上八点钟,天幕远远悬挂着一轮蓝色圆月。
两人并肩往校外走,褚冉抓着书包肩带,心虚极了。
她硬着头皮找话题:“他们说蓝色月亮百年难见,你不抬头多看两眼?”
姜别声音凉淡:“天文专业也要学数学。”
褚冉:“……”
他不紧不慢侧过头,“数学这次题不难,做得如何?”
褚冉摸了摸鼻尖,低垂着脑袋,闷声说:“最后一题没算出来。”
姜别深叹一口气,正要开口,面前的女孩突然蹦出一大串话:“你放心,绝不是你教的不好,是我的问题,我思路错了,算了两张草纸都没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