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怔,仅存的睡意被驱散,跑到隔壁房间,平常在此工作的组员不见踪影。
能让兢兢业业的新闻人放弃手头工作的原因仅有一个——
战争再次爆发,硝烟卷土重来。
不同于地震等自然灾害,这样种族间争夺与伐掠造成的死伤是出于敌对、出于不同路,他们见鬼杀鬼,遇佛杀佛。
不论你无辜与否,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回屋套上媒体防爆衣,温辞系扣的手指不自觉颤抖。
拎起桌上放置的相机,她冲出船舱,喧嚣声从舷门溢出来,其中夹杂当地人尖锐的呐喊声,远处卷起一团烟雾,紧接着传来吃痛惨叫,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火药味冲入鼻腔,窒息感扼住喉咙,一点点将温辞的神志拉扯回现实中。
雨水浇不灭的火光从视野尽头开始蔓延,有几个人影冲出来,浑身裹着风沙,带头的人瞧见她停住脚步,“副组长。”
是宋浩。
温辞看清了他的脸,“组长呢?”
“他潜进暴乱中心,不过已经开始撤回。”
“暴乱中心是哪?”她敏锐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宋浩沉默了几秒,“是、是凯西教堂。”
温辞握住相机的手一顿,“救诊所是否安全?”
他垂着头,听到回复嘴角一僵。
就这一秒迟疑,几乎让她可以断定,凯西教堂旁当地唯一的救诊所被反军占领。
“我去接应组长。”温辞一出声,立刻被宋浩他们制止。
三个人上前堵住她的去路:“组长让我们阻止你去中心!”
温辞声音忍不住颤抖,忍痛的表情在清澈的眼底逗留,她的神情坚忍让人动容。
“我他妈是去救人!”
她和秦穆阳还有个约定。
雨水顺着她侧脸轮廓滑落,宋浩垂至身侧的手攥紧,双肩脱力地垮下。
温辞瞅准时机,趁他这一秒钟失神,动作迅速地绕开他们往市中心跑。
一路上,在战火夹缝中生存的人们慌乱逃窜,有爆炸带来的气浪迎面涌来,温辞被迫止住步子。
凯西教堂顶端的十字架摇摇欲坠,甚至还有虔诚的信徒朝它参拜。
温辞没有等气浪硝烟,用衣袖捂住口鼻继续前行。
她心里没有神明存在,她只信自己。
或者,可以再添一条,她信军人永守承诺,不管战火纷飞,命悬一刻,誓言永久作数。
*
陈素然烦闷地摘掉夜视镜,猫身在一处断壁残垣中。
对面凯西教堂顶端的十字架轰然坍塌,带起一股烟尘冲入口鼻呛得人嗓子眼发痒。
他拼命忍住,用舌尖顶了顶干涩的上颚。
出口有人把守,大道走不通。
火线延伸地很长,包围整个市中心,看来这群人是真不打算要命。
思及此,他勾起唇角笑了。
可是他惜命。
正打算硬闯时,视野尽处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还是来了么?
陈素然视线紧抓住她,目光触及她脸上毫无惧色,眼中讽刺意味更是浓厚。
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半月的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以命相保”?
思绪恰收回,一颗子弹穿越半个市中心公园,打穿街道边摆放地油桶,暗黄色的液体流淌出来蔓延至火线上方。
这群人太他妈狠毒。
陈素然啐一口,拎着相机找温辞回合。
密集的枪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温辞避在教堂后的小巷里梭巡着周围藏雷的情况。
布威特反军多用松发式地雷,他们享受闯入围猎场的猎物自己送命时的快感。
身旁有人靠近,她反手准备出击,来人既有目的性地钳住她的手腕。
“是我。”
陈素然抿下唇角,不悦道:“不是不让你来的么?”
他一定要听她亲自说,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温辞眸光闪烁,“抱歉。”
“……不怕死吗?”
他的指腹温度很凉,不知怎么手臂划伤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狼狈至极。
“学长,”她垂下眼帘,下意识挣开手腕,郑重道:“请让我去救他。”
陈素然低声道:“我不准。”
三个字眼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由他这么温和儒雅的男性说出来,实在太不适合。
“对不起,”温辞站起身,侧影在昏暗的天幕下略显孤决。
不远处又传来巨响,火星溅到地面上,燃着火线,硝烟冲击过来,连墙壁都开始颤动。
陈素然快步上前攥住她的肩,在雷区爆炸前的一刻,凯西教堂的墙壁轰然坍塌——
脖颈处突如其来一阵痉挛,逐渐蔓延到脊背尾椎,这种撕裂般的疼痛让温辞睁开眼。
视野依旧漆黑,她把压在石缝里的手艰难地拔出来,抹了把眼帘,触到更温热湿润的液体。
鲜血不停地滴落到她眼窝,她抽一口气,胸口闷闷发胀。
“你说的以命相保,做起来好像并不难。”
他的声音细微,几次濒死,唯独这次离鬼门关最近。
“卿卿,我……”
——
“再醒来我已经回到中国,世界好像依旧平静,但它的确天翻地覆让我无法相认。”温辞坐到单人沙发里,拿手遮住眼帘。
她不去想布威特那场战争。
不去想秦穆阳。
不去想学长。
不去理会那些谩骂她任性造次的声音。
但,有些事情的的确确发生了。
比如在她二十三岁那年经历一场战争,她遇到一个男人,还缺一句答复,她为了这句承诺让自己与学长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