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很难让人讨厌的脸。
程元看着她,突然就笑了。
“原是本宫眼拙了,竟是连府的...前少夫人。”
她看过她的画像,之前之所有没看不出来是因为...
你见过哪个和离的女人会出现在前夫的后厨?!!
这事不荒唐?!
程元暗自沉住气,面上含笑不露声色。
宁初二比她更沉得住气,裣衽一礼回道。
“妾身姓宁。”
“哦?”
程元应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她姓宁,不光这样,她还知道她有个孪生的哥哥在钦天监任职。
而宁初二,自离开连府以后便在家中照顾老母幼弟,连门都很少出。
小门小户的女子,即便在大宅里坐了几年主母,依旧难掩小家子气。出了这样的大宅,更是要如道旁苦李,没了颜色。
这是程元在没见到宁初二之前的认知。
如今见着了,却发现她同自己想象的,全然不同。
‘妾身’
这是个耐人寻味的词儿。
程元面上莞尔,伸手拉了她的手腕,姿态甚是亲近。
“在这处宅子能遇上宁姐姐,可见是极有缘分的,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妨咱们找处地方吃茶说话?”
宁初二瞧着程元那一脸“温婉”,也笑言道。
“怕是不妥。妾身答应了翕儿要做酸汤鲈鱼,县主若乏了,便去正厅歇上一会儿,晚膳时再聊不迟。”
☆、第二十九章 连小兽的哀伤
宁初二说:“妾身的刀工不好。”
却一边跟大春聊着天,一边将萝卜切的头发丝般粗细。
程元眼见着她将豆腐雕成菩萨,雪梨刻成小花。
漂亮的六菜一汤,不出半个时辰就都做好了。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宁初二脸上还挂着腼腆的笑。
“对不住您,妾身的刀工...只切不好冬笋。”
目光真挚的,真看不出是瞪着眼瞎掰。
程元奕奕然的点头,觉得宁初二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聪明的多。
因为她知道在“大战开始”之前,如何宣示自己的存在。
攒花厅宴客,程元照旧摆着她的排场。
只是那羽毛扇在后厨呆的久了,所经之处难免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葱花味。
连夫人上座主位,连十九在左下首落座,程元还未待宁初二反应,便坐在了连十九的旁边。
“宁姐姐的手艺真好,怕是宫里的几位御厨看了都要汗颜呢。妹妹心里,也实在羡慕姐姐有这等好厨艺。只可惜如我们这样的皇室子弟出身,便是想亲手
摘上片菜叶都是难的。”
又转脸对身边的丫鬟说。
“都愣着做什么?真当宁姐姐是来这府里伺候人的了?还不快些将她手上的汤碗接过来,仔细烫到了。”
这一出冷嘲热讽,宁初二却并未反驳,顺势挨着程元坐下,只道了句。
“县主客气了。”
程元没想到她在这时收了那一嘴伶牙俐齿,正纳闷时,突觉长袖被人拽了两下。
转头,一张胖乎乎的小脸正可怜兮兮的对着她。
“县主,您坐了翕儿的位置。”
如此,程元明白了。
缘何宁初二看见她坐在连十九身侧没有任何反应,缘何,她要坐在自己的下首位。
堂堂县主,能跟个孩子抢位置吗?
一方尴尬的调整。
程元坐在了连老夫人的右下首,而连小兽则坐在了宁初二和连十九中间。
这场面,让程元看起来...挺像蹭饭的。
连老夫人首先打破僵局,夹了一筷子鲈鱼给她。
“让县主见笑了。”
过后的话却不说了。
也不讲明见的是什么笑,这里面又是怎么个意思。
宁初二瞅着自己的碗边,知道她“婆婆”是让她自己解释呢,低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辣椒面,毫不犹豫的往眼睛上一戳。
哭了。
“县主今日既瞧见,妾身也不好再隐瞒下去了。十月怀胎,一朝产子之痛。妾身虽和十九夫妻缘尽,但到底心里放不下孩子。自十九回京之后,妾身更是
几次登门,求见孩子一面。”
“好在十九亦是个顾念旧情之人,准许我晚膳时分过来照顾孩子。妾身感念他的恩德,便时常会做些好菜给他。”
宁初二说着,鼓起两泡热泪感恩的看向连十九。
连小爷倒也配合,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
“菜有点咸了。”
对于这种反应,宁初二多少是欣慰的。
至少这位爷没拆自己的台。
程元见状,也狠戳了下自己的眼角。
“...原是这样,可见姐姐是个心疼孩子的,本宫虽没生养过,但这份心情着实是理解的。姐姐做什么非要说出来,倒勾出本宫这许多眼泪。”
她当然不能在连十九的面前说宁初二的不是,即便她有多看不上她。
宁初二也理解她的心情,对视之下双双垂泪,里子面子都做的周全。
连小兽默不作声的挖着碗里的饭,估摸这个时候自己作为“被娘捧在手心的孩子”也该哭了。
小嘴一咧,也配合的满默契。
只不过相对于前面那两位,这位是真哭。
原因是。
他到今天才听明白。
自己的娘早就跟他爹和离了,而他娘当初离开,根本不是因为观音大士点化,被带去拯救苍生了。
而是她根本就不要他。
可叹连大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在连小兽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长成这样一朵根不正苗不红的黑暗小花。
气的小家伙最爱的白糖果都少吃了小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