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108)+番外
脑海中一根弦断了,崩断得无声无息。
李兰舟将他们的面容神情、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个眼神都看进了眼里,她站在高台之上,珠玉满身,努力睁大眼将所有人的面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了,看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那么殷切,沉重。
他们起伏的祈祷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在一片混沌中,蜀地南山善健和魏谦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振聋发聩。
善健说:“你控制他,操纵他,让他对你唯命是从.......”
“牧鸡司晨有违天道!”
魏谦遗憾叹息的神情犹在眼前,他说:“在朝君为臣纲,在家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尚书》有云:‘牧鸡无晨,牧鸡之晨,惟家之索’;《谷粱传》也云:‘毋使妇人与国事’;自古以来,便是男子主外,女子主内,长公主临危受命无可厚非,即便国不可一日无君,却也无女子.....”
李兰舟只觉得手脚发凉,暖融春夏时节,她却觉得像是早入了深冬腊月,不然她为什么只觉得冷?所有的血气倒流,一瞬一瞬地令人发寒,内心土地贫瘠,冰封千里,荒芜苍茫。
所有的鲜花都失去了生机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掉落尘土,化作了枯败的养料。
今夜,暗夜无边无涯,看不到边际黎明光亮,吞没了所剩无几的点点星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视线模糊,在扭曲的画面里,李兰舟看到了临终前的孝淑皇后。
瘦骨嶙峋枯瘦的女人,生命如烛火苟延残喘的黯淡,唯有那一双眼,望着她的目光浑浊,全都是苦痛和遗憾。
“这世间女子多如浮萍,命运多舛。”
“本宫的兰舟,是这世上最美的公主。”
生命的最后,犹拉着她的手,怀着最后一分希望,问她:“你父皇来了吗?”
好疼,李兰舟感觉自己的肺腑被别人用刀子凿开了,疼得她手脚没了力气几乎要站不住。
“皇姐!”
看着李兰舟摇摇欲坠,李锦书急忙上前扶住她,脸上哪还有一丝得意,满脸焦急急切就要宣传御医!
可李兰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执意将他一把推开,拒绝了他的触碰,兀自站直起身,一步一步独自走下了台阶,步调缓慢。这几步路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每一个步子都像垂垂老者,垂暮英雄,苍茫落幕。
令一众文武大臣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他们拥护的天子,火急火燎地提着袍子又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只余下一脸尴尬的文宝,原本也急忙要追上去的文宝看着满朝文武,只能压着急躁站正身子:“陛下身子不适,今儿个就先退朝吧。”
说罢回身抹了一把脸,藏下哭红的眼角,深深吸了一口气急忙去追李锦书。
李锦书追了上来,见李兰舟恍若没看见他,他就一整个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若冰暗暗打量了两人一眼,默默行了个礼退下。
现在只余下李锦书和李兰舟两人,李锦书小心翼翼看李兰舟冷硬的面容,她瞥开眼,不给他留一个眼神,满身的厌恶不予言表。
李锦书卑躬屈膝,讨好地说:“皇姐,你身体不适,我先送你回去吧,我让御医马上就过去昭华宫....”
李兰舟忽然慢慢转回了眸子,眸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李锦书心下一个激灵,急忙露出更加乖巧听话的神情。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兰舟兀地开口,声调起伏婉转,甚至是一种冷笑的疏远嘲讽意味,“你已经得偿所愿坐在这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如你所见,本宫撼动不了你的位置分毫。”
李锦书眼中溢出点点泪光,情绪激动委屈极了:“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和皇姐抢过什么!”
魏谦从远处而来,恭敬给李兰舟行了礼:“殿下安好。”
李锦书收起那副楚楚动人的神情,极其不耐:“你来干什么?”
魏谦嘴巴的话语是回答李锦书的,目光却是看着李兰舟,神情忧虑,可望而不可及:“臣......来看看殿下。”顿了顿,他的语调有些急促,补充道,“适才见殿下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李兰舟看向魏谦,此刻的她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说怨恨魏谦没有帮她说上几句话、没有站在她的这边,其实....并没有,可就像一口堵在心口的气,上不去下不来。
她其实理解他的处境顾虑,他有心向她,可涉及皇位,他的底线就在那,魏谦有他自己的底线,即便他知道李锦书做了那些丑事,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赝品君主,魏谦也还是选择让他继续坐在那个皇位上,就是和所有人一样,都觉得她一个女子,本来就不该登上那个位置,是闻所未闻的骇闻。
李锦书眼见李兰舟用一种平淡却暗含哀愁的目光看向魏谦,心下嫉妒的烈火便再也压抑不住地熊熊燃烧。
他低吼斥责:“太傅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真当这大明宫是自己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眼瞧着魏谦不为所动,不理会自己,李锦书彻底炸了毛,浑身带刺地让侍卫将魏谦带下去。
魏谦一被带下去,李兰舟转身就走,却被李锦书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急切地解释:“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和皇姐争什么!”他的声音真的是下一瞬就能在她面前嚎啕大哭出来的委屈,泪眼汪汪,“当初这个皇帝,是皇姐一手给予我的,我的治国之道也是皇姐教的......”
李兰舟猛地甩开他的手,用一种几乎看仇人的目光怒视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