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未央(161)
薄暖柔声道:“待表姐忙过了大喜事,我再向表姐讨教弈棋之道。”
陆容卿笑道:“你身边就有个最善弈的,怎来找我呢?”
薄暖挑眉看了一眼顾渊,想起当初与他玩六博却输了个干净,撇了撇嘴,“他不好玩。”
顾渊剑眉微斜,“朕怎么不好玩了?”
“你不让我。”薄暖嗫嚅。
对面两人听了,呆了一呆,而后便大笑起来。聂少君酒后壮胆,拍了拍皇帝的肩膀:“闺房之中,还是让着女人的好!”
顾渊笑得意味深长,“朕何时不是让着你了,阿暖?一向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薄暖越听越臊,再也受不了那边两人的目光,噌地站了起来,“我去歇息了。”
顾渊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手,转头对陆容卿道:“今日朕借借安成君的地盘,安成君不介意吧?”
“不介意……”陆容卿还没说完,聂少君已直接利落地道:“微臣告退了!”
顾渊只觉得聂少君实在比屡次搅扰他好事的孙小言可爱了不知多少倍,将手一挥,便让他们都退下了。
“为何不宿在甘泉宫?你就是爱玩。”
顾渊一回头,便见薄暖憔悴的容色间是轻盈的笑意,微挑的长眉下眼波如秋水,一时看得痴怔。
薄暖亦被他望得脸颊轻红,低嗔:“有什么好看。”便要转身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宽大的袍摆在灯火影里盈盈一旋,娇软的身躯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自然是你好看。”他柔声道,却避开了她的前一个问题。
他将头埋在她胸口,冷酷的少年皇帝此刻就像个恋母的孩子。“阿暖……”他的声音很闷,仿佛是响在她自己的胸腔里,让她一阵悸动。
“我在。”她温柔地回应。
“你是真的。”他低声喃喃,“真好,你是真的……”
第一零二章 鱼游沸鼎
灯火昏昏,夜已过半。枕畔伊人气息匀停,呼吸轻悄悄地喷吐在他的胸膛。顾渊却毫无睡意,睁目望着黑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衣料的摩擦,又似是模糊的人语。顾渊眸光一凛,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坐起身来,咳嗽两声,孙小言便入内为他更衣。一身简洁的赤黄襜褕,长发略略一束,而他已沉声催促:“快些,来不及了!”孙小言的手抖了一抖,终是将皇帝的金冠束紧了。
他走出屋舍后门,正见风雪已停,夜色如幕,积雪如衣,柔顺披拂在千山万水,一代代帝王的陵寝巍峨而沉默,在这样的夜晚里也不过是天际一抹冷冷的黝黑的痕,仿佛负伤而蛰伏的巨兽。那人声渐到了眼前,却是未央宫的羽林中郎将封蠡将薄烟押来了。
封蠡是仲隐一手栽培出来的将才,仲隐走时,特意嘱咐顾渊此人可用。
薄烟原本还是边走边哭,见到顾渊之后反而止住了泪,冷冷地看定了他。
封蠡见惯了皇宫里这样纠缠不休又故作清高的女人,剑鞘在她膝弯一击,便打得她跪倒下去。又向顾渊行礼:“回陛下,人带到了。”
顾渊微微颔首,一个眼色,从人都退下,只留封蠡和孙小言领着郎卫和内官各把守着院落的门。薄烟跪倒在地,却不叩首,披头散发之下衬着苍白消瘦的脸,原本莹润勾人的眸子已干涸成死水。
毕竟在掖庭狱中待了半年,顾渊自然知道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听闻,”他冷冷地道,“你始终包庇薄三,不肯供出他的下落。”
薄烟嘴角微勾,暗夜中笑得冷厉,“你已经动不了他了。”
“什么意思?”顾渊眸光一凝。
“他常说,你是鱼游沸鼎之中而不自知。”薄烟哂笑,“天下已病入膏肓,你还以为抓到了薄三就能致太平吗?”
“不能,”顾渊锁起眉头,“但我一定要拼尽全力。”
薄烟眸光中掠过一丝轻微的怔忡,旋即又被更深的怨毒所掩盖。“你杀了我吧。”
顾渊看她一眼,没有做声,视域中忽而一亮——
遥远的苍穹之上,竟摇摇腾起了一片火光!顾渊眸光一紧,孙小言已在外面大声禀报:“陛下——陛下,是甘泉宫!甘泉宫起火了!”
薄烟笑了。
就在她笑出声来的一瞬,屋舍之外响起了刀兵交击之声!守卫在小屋各处的羽林卫与不知从何处潮水般涌出的兵勇们殊死搏斗,孰料半空中竟还飞出了带火的弩箭!
“你真聪明。”薄烟轻轻地开口,仿佛叹息一般,“你若歇在甘泉宫,这时候早已经死了。”
语意里虽有无奈,却毫不遗憾。顾渊狠狠皱眉,便想抽身回房去找薄暖,突然薄烟一声嘶喊:“你杀了我吧!”扑上前来拉扯他衣上佩剑!封蠡吃了一惊,大步抢上,健臂一挥便要将她摔开,不料她突然伸出细细的五指在封蠡脸上狠狠一抓——
“啊——!”封蠡痛苦地大叫一声,放开了她,双手捂着脸蓦地跪倒在尘土里。黑夜杳冥,顾渊没看清楚,只急声问:“怎的了?”
“陛下!”却是孙小言的声音突然响起,“陛下小心!”
顾渊陡顿一凛,堪堪侧身避过薄烟五指一抓。微凉的星光正映出薄烟长长的指甲缝里一点微弱的磷光,封蠡的惨叫声竟渐渐消歇了,顾渊顾不上看他,只大声道:“来人!”
孙小言忙去搀扶封蠡,骇然见到这年轻人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竟已满布红痕!
“来人!”孙小言尖声大喊,“护驾——”声音陡顿卡在了喉咙口,竟有一把长戟刺入了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