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拿起热水冲泡茶叶,再次听见这些事,忽然遥远得像是发生在上辈子。
心里头还是会浮现那种挣扎的无力感,只是心境不同了,她能够更加坦然地听白闻赋讲那个人的近况。可能后来叶芸遇到的很多事都难如登天,如今回过头来看,起码大家都活着,还能呼吸,还能安然地去生活,那么,还有什么糟糕的呢?
叶芸将茶端到白闻赋面前,递给他,他抬手接过时,指腹从她手指划过,细小的电流透过指尖肆意蔓延,叶芸敏感地曲起手指,他若无其事地接过茶低头抿了一口。
两人之间细微的互动落入马建良眼中,他侧过视线用眼神询问叶芸,叶芸转过头回视他,表情并无异样。
白闻赋将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陶瓷杯底和玻璃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回荡在空气中,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屋里的气压低了几分,他从外套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茶杯边上,掏出那枚小小的戒圈放在盒子上面。
白闻赋将这枚原本套在叶芸无名指上的戒圈摆在两人面前,已是亮明态度,也算是回了马建良先前的那番话。
他能从叶芸手中摘走戒圈,也能让它彻底消失不见。这比打马建良一顿,更具震慑力。
“没带什么来拜访,准备了份礼物,就不叨扰了。”
白闻赋抬眸看向叶芸:“不送送我吗?”
马建良盯着那枚戒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白闻赋竟然是过来送这个东西的。
叶芸起身相送,白闻赋路过柜台时,目光从映安身上掠过,稍一蹙眉,映安规规矩矩地站得笔直,目送这位客人离开。
出了店门,叶芸没瞧见那辆车子,以为停在外面的大马路上,便同白闻赋顺着洋坊街而行。
洋坊街是条并不算多宽阔的老街道,两旁种有参天梧桐,据说租界时期栽种下去的,见证了这里的繁荣与衰落,战争与和平,革命再到改革。也或许见证过那个年少轻狂、鲜衣怒马的他。
叶芸走在白闻赋身旁,问道:“为什么要特地送过来?”
“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认为你是想看看那枚戒指的含义。”
叶芸瞄了他一眼:“所以你的真实意图能说给我听吗?”
“当然,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他身上的风衣选用的是华达呢的面料,组织结实,防风防雨的同时看着更加笔挺。这最早是由英国人将其制成风衣,目前来说,国内穿这种风衣的人不多,叶芸又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但是克制住了。
“舞会结束后,我打听过你的情况。叶茂的背景很容易打听到,关于你的私事,在外人看来,好像是个谜。”
叶芸笑了起来:“所以呢?”
他看向她,目光被她的笑容缠住,顿了顿才回答她。
“所以我要亲自上门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孩子。”
他薄长的眼睛像蛰伏的猎豹,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心跳不止。
只是他的说辞难免让叶芸觉得太过荒唐。
“难道不应该先确认我有没有结婚吗?”
“你当年离开我才20冒头,遇到合适的再找也正常,况且有个男人在身边,起码你日子不会太难。”
叶芸刚准备为了他这一番剖白而鼓掌,感慨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大度的男人。
紧接着,他又道:“这都是违心的话。”
“......”
“我需要知道你有没有孩子,考虑到孩子的身心健康,我会对你收敛些。但是据我观察,你并没有。”
叶芸神色微讶:“你的言下之意,只要我没小孩,你才不会管我有没有结过婚,身边有没有男人,是这个意思吗?”
叶芸从没见过谁能同时将悖逆和真诚两种相矛盾的气质融进骨子里。虽然她早领教过他的离经叛道,但还是有种被直击心脏的震荡,奇妙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滋生,她的心尖像被一片羽毛扫过。
“为什么要跟他住一起?”白闻赋直截了当地问道。
叶芸撇开视线:“为了生存。”
叶芸没有隐瞒,那时候她一个人住在洋坊街,年轻貌美的独身女人,总会招致一些别有用心的男人,她时常需要将门窗锁好,夜晚避免出门。
后来周泽阳搬进厂房,马建良要在市里找房,叶芸也需要有人跟她共同承担房租,顺便摆脱围绕在她身上的困扰。那么这便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为了生存。
她和白闻赋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叶芸问他:“送你来的车呢?”
“开走了。”
叶芸有些意外: “开走了?你怎么回去?”
“走回去。”他不慌不忙。
叶芸瞥了眼他的腿:“你确定要走回去?”
“你要不放心送我回去。”
日头落了下去,起风后,有些凉意。叶芸本以为只是将他送到楼下,穿了条单薄的裙子就下来了,此时冷得双手抱胸。
“我把你送回家,然后我再走回来?从这里走到建山路,你知道有多远吗?”
白闻赋饶有兴味地转过视线:“你还知道我住哪?”
叶芸盯着脚下的路:“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在那买了栋洋房。”
“想去看看吗?”他的声音顺着风吹向她,猝不及防的邀请让她始料未及。
松松的发髻被吹散,她借故抬手将碎发别到脑后,掩饰不安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