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曦微愣，慢半拍说：“我怕被别人看见，已经销毁了。”

方秋媛莞尔一笑。

此时已是黄昏降至，细碎的阳光打在她常年花大价钱保养的脸上，一阵明，一阵暗。

“昭曦。楚裴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不用我再多说吧？你做得很好，希望接下来，你能做得更好。”

她说的是方昭曦跟陆京淮相亲的事情。

方秋媛说完便缓缓起身，方昭曦攥着手心，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姑姑，我不想嫁给陆京淮。我不喜欢他。”

方秋媛慈爱地看着她，“我也没让你现在就嫁给她，只是见一面，就当认识一个新朋友，可以吗？”

方昭曦仍有点犹豫，方秋媛继续说：“昭曦，在我心里，你跟佑航是一样的，如果你见过陆京淮以后还是真的不想嫁，那我跟你爸妈也不会逼你的。”

方昭曦最终点点头，答应了。

-

从湘城回来的第一个周末，裴佑航带尹凝去了爷爷家。

裴老爷子是个喜欢热闹的老人，经常一个人出去旅游，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堆东西，然后借着这个由头，喊一群年轻人来家里热闹。

尹凝暂时见不了裴佑航爸妈，一方面方秋媛那边迟迟不点头，另一方面他爸妈确实公务繁忙，挤不出时间。

裴佑航大抵是心存愧疚，不能带她见爸妈，就带她来见爷爷。

但有利也有弊，裴老爷子家里人不少，尹凝能叫得出口的，今天几乎都会来。

一帮二十多岁的年轻帅哥靓女，围在裴老爷子家的金鱼池边嬉笑打闹。

裴佑航和尹凝，跟在裴老爷子的身边，从金鱼池不远处的连廊路过。

“听说你是个医生？”

裴老爷子对尹凝的职业很感兴趣，尹凝起初有点忐忑，怕裴家人会对她多有刁难，但裴老爷子明显看得开，对她和对旁人无异。

许是觉得她是孙子喜欢的人，也许是觉得她压根激不起什么风浪。尹凝没有因为他的友好态度而得意忘形，反而紧紧绷着一根弦，提醒自己放平心态。

她回老爷子的话，“是的。”

裴老爷子略微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学医的都很苦，你能一路考上来，也是很不容易的。”

尹凝轻声回：“当医生就是要对别人的健康负责，在这件事上马虎不得。”

裴老爷子点点头，笑着往前走，“你跟佑航还是挺像的，我都快七十了，我还是觉得学习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了。”

尹凝假装惊讶道：“怎么会？您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佑航刻苦钻研的劲头是跟您学的呢。”

裴老爷子哈哈大笑。

三人从连廊拐入屋檐下，雕栏玉砌，琼楼玉宇。裴老爷子家像是苏城的园林，也像是海城的弄堂，坐在屋里喝茶，能望见外面的天。下雨的时候，佣人会贴着边小跑进来送上一盘点心。

她曾经在电视里才看过这样的景象，灰蒙的天空，搭配着以快节奏从屋檐滴落的雨滴，红砖绿瓦，不知道蹉跎了多少人的青春。

裴老爷子走快了几步，尹凝的视野便一下子落在江伝琛身上。

他坐在一把檀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他来得晚，并且兴致不高，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补觉。他穿着中式西装，短领黑色外套，他英挺的鼻梁下，薄唇自然而抿，整个人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拉近距离，便能注意到他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尹凝坐在他对面，心不在焉地喝了口热茶，压住那股不自然的心跳。

她没有江伝琛那么好的心态，裴老爷子目光如炬，她生怕裴老爷子看出点什么来。

不多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大家纷纷躲到屋檐下。

一阵穿堂风吹过来，尹凝打了个寒颤，江伝琛也醒了。

裴佑航让人拿了个毯子过来，他给尹凝披上，尹凝一脸娇羞地说谢谢。

裴老爷子喝了口茶，淡淡开口，“前两天你导师给我打电话，说是新加坡的那个项目，等着你递申请表，你却迟迟不给他答复，是吗？”

裴佑航笔直端正，“我暂时不想跟这个项目。”

裴老爷子放下茶杯，砸吧砸吧嘴，又说：“我还听说，这个项目只有两个名额，你导师本来就打算把其中一个给你。你之前明明是想去的，现在为什么又不去了？”

裴佑航握了握尹凝的手，“我想留下来，先把我跟凝凝的婚事定下来。”

裴老爷子扫了眼尹凝，这一眼，夹杂着几分不满。

过了会儿，佣人进来，附在裴老爷子耳边，说了句：“楚家人到了。”

说话的音量特意没有避着她，尹凝识趣起身。

“听说昭曦也在，我好久没见她了，我去跟她打个招呼。”

“去吧。”

尹凝从江伝琛眼前经过，他的视线散漫地落在她身上。

尹凝穿的白色套装，是她之前拍照给江伝琛看过的那一套。

衣服是合身的，她装出的那副大家闺秀的气质也是合适的，但江伝琛更喜欢透过现象看本质。

-

她在后院找到方昭曦，方昭曦一上来就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两人聊了聊，尹凝其实全程并不关心她说什么。

她心里有杆秤，什么是敌人，什么是朋友，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楚。

在给方昭曦寄信后，她等了很久，但那封信没有激起任何风浪。

她确定，方昭曦也是楚琼和方秋媛那一类人，不折不扣的利己者。

楚家和裴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个不起眼的方昭曦，又怎么会为了多年前的几篇报道，损害两家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