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丝毫不显拘禁,坦然以对。
本来也是常理,在十方现在诸佛、诸大菩萨、声闻僧众簇拥着那一道七十二色无量光散去的那一刻,这戒场就已经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重新落入景浩界天道的掌控。在天道约束之下,就凭净涪现在的修为能耐,他还真没有那个能力去反抗。
上座的诸位佛门大德见状,虽仍觉得不解,但也都陆陆续续地收回了视线。
倒是净涪身侧的净与,越想越是不解,越是不解越是想要去深想,一时间竟就显得分神。
上座的戒师敏锐地察觉到净与的走神,目光在净与身上顿了一顿。
净与犹自不觉,最后还是净涪抓住净与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净与才被惊醒。他猛地察觉到戒师的视线,连忙挺了挺背脊,坐得更是笔挺,可他却完全不敢抬头去迎上戒师清遥禅师的目光。
清遥禅师最后看得净与一眼,又开始与诸位新晋比丘们分说四夷。
“善男子听,如来至真等正觉说四波罗夷法,若比丘犯一一法,非沙门非释种子。”
诸位比丘齐齐面色一整,肃容倾听。
戒师清遥禅师正容问道:“汝一切不得犯婬作不净行,若比丘犯不净行,受婬欲法,乃至畜生,非沙门非释种子。尔时世尊与说譬喻,犹如有人截其头,终不能还活。比丘亦如是,犯波罗夷法已,不能还成比丘行,汝是中尽形寿不得作,能持不?”
诸比丘一拜,齐齐应道:“能!”
净涪也仅是合十弯腰一拜。
这朗声应答恭敬礼拜的诸比丘中,还包括种种复杂难辨思绪在眼底纠缠却最终都彻底断去的净古。
戒师又问道:“一切不得盗,下至草叶。若比丘盗人五钱若过五钱,若自取教人取,若自破教人破,若自斫教人斫,若烧若埋若坏色者,彼非沙门非释种子。譬如断多罗树心,终不复更生长。比丘亦如是,犯波罗夷终不还成比丘行。汝是中尽形寿不得作,能持不?”
诸比丘又拜,齐声应道:“能!”
戒师又问道:“一切不得故断众生命,下至蚁子。若比丘故自手断人命,求刀授与人,教死叹死劝死,与人非药,若堕胎,若厌祷杀,自作方便,若教人作,非沙门非释种子。譬喻者说言,犹如针鼻缺不堪复用,比丘亦如是,比丘犯波罗夷法,不复成比丘行。汝是中尽形寿不得作,能持不?”
就在戒师问话的时候,净涪本尊悄无声息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是这一眨眼的工夫,净涪眼底瞳仁处就各自升起了一线金色佛光。
净涪佛身随同诸比丘合十一拜。
戒师还问道:“一切不得妄语,乃至戏笑,若比丘非真实,非已有,自说言我得上人法,得禅,得解脱,得定,得四空定,得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阿罗汉果,天来龙来鬼神来,彼非沙门非释种子。譬喻者说,譬如大石破为二分终不可还合。比丘亦如是,犯波罗夷法,不复还成比丘行。汝是中尽形寿不得作。能持不?”
净涪瞳仁眼底的金色佛光再度隐去,还复墨黑的本来。
诸比丘再拜,齐声应道:“能!”
四夷说尽,戒师停了一停,又按律与净涪等诸位比丘说起了四依法。
四依法者,依法不依人、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
净涪沉默听法,并未有过多表示。
倒是一直沉默的魔身挪了挪身体,懒懒地开口点评道:“比起那些劳什子的清规戒律,这四依倒是还有些意思。”
在识海金色佛光中端坐的佛身闻言,扬唇笑了一笑。
戒师清遥说完四依法后,再度抬眼看了诸位新晋比丘一眼,最后劝教道:“汝受戒已,白四羯磨如法成就,得处所,和尚如法,阿阇梨如法,众僧具足满。汝当善受教法,应当劝化作福治塔,供养佛法众僧。和尚阿阇梨若一切如法教,不得违逆。应学问诵经,勤求方便,于佛法中得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阿罗汉果。汝始发心出家,功不唐捐,果报不绝,余所未知,当问和尚阿阇梨。”
座下诸位新晋比丘再度齐齐合十,恭敬而拜道:“是,弟子等谨记长老教诲。”
如此,这受戒后的教导才算是完满结束。
诸位新晋比丘先行走出戒坛,净涪走在诸比丘之后,他的后面就是清见清遥等羯磨师。
走下戒坛最后一层阶梯落到戒场处时,净涪微微抬起头去,望向东方那一轮金黄的大日。
然后,他偏了偏视线,望入那一片九重云霄,看见那九重云霄里正往这边望来的眼睛。
左天行。
左天行隐在九重云霄中央,低头望着下方的那个青年僧人,心绪颇为复杂。
今日之后,他的后缀上就得换上比丘这个词了。
净涪比丘?
净涪定了一定,忽然向着那双眼睛的位置眨了眨眼睛。
净涪比丘!
第247章 非人非命
左天行撇撇嘴。
没关系,他很快也是名正言顺的天行真人了!
真人是景浩界中众生对元婴以上境界修士的尊称。早在竹海灵会之前就已经成功晋入元婴期的左天行想要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缀上真人名号,本来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左天行到底还没有举办结婴大典,正式通告天下。所以如果较真的话,左天行又实在称不得真人。
左天行本来并不怎么稀罕这一点,但今日见净涪顺利受戒,得称比丘,他难免就有一些在意了。
净涪却已经不再理会左天行了,他收回目光,捧着自己的衣钵在身后清见、清遥等十位大德和尚炯炯目光中迈步往戒场外走。
出得戒场之外,这三十位新晋的比丘相对弯腰一礼,便各自散去了。
净怀、净古两人抬手招了净涪过来,与他一起并肩往正等在另一侧的清壬等和尚走去。
才刚迈出两步,忽然就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叫道:“净涪师弟,请等一等。”
净怀、净古停下了脚步,转头去看净涪。
净涪也抬起头来向着净怀、净古两人点头示意后,便齐齐转过身去,望向正急步往他们这边走来的净与。
净与来到净怀、净古和净涪三人面前,当先就合十弯腰向他们一礼,后又望向净涪道:“净涪师弟……”
净涪捧着手上的衣钵,弯腰向着净与回了一礼,便迎上了净与的视线。
净与看着净涪的目光,一时竟有些发愣,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才好。而他早先觉得不错,正准备要与净涪说来的话语,此时又不知为何觉得不妥。他竟然就这样手足无措地站在了那里。
净涪看着慌乱到沉默的净与,目光不变。
旁边的净怀、净古两人见净与实在尴尬,不由对视了一眼。
两人无声交流片刻后,终由净怀开口打破沉默。
他上前一步,将净与的注意力拉到了他的身上后,才问道:“净与师弟,你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哦哦……”净与的目光游移了一瞬,才重新落在了净涪身上。他定定地望得净涪一眼,竟然双手合十,重重弯腰一礼,道,“谢……谢谢。”
到了最后,真正能出口的只有这么两个字,净与自己都恨不得地上立时开出一条缝来让他钻进去。
但净与到底也是一个比丘,他定了定神,最后深吸一口气,再度抬起头来迎上净涪平静的视线,沉声道:“净涪师弟,方才实在有劳你的点醒,谢谢!”
净涪面上很是自然地浮上几丝不解。
净与却又是一笑,再一次郑重地道:“总之,谢谢。”
说完,他再是合十向着净涪弯腰一礼。待到直起身后,他又侧过脸去,对着净怀、净古两位比丘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净怀、净古两位比丘看着净与转身离去,有些莫名地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净涪,问道:“净涪师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