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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个头老婆擦肩而过(2)

季醇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强调:“你答应我了的。”

“知道了,怎么婆婆妈妈的。”季青山不耐烦:“先拍照。”

季醇和一家三口进了照相馆。

“咔嚓”几下,免费的全家福拍好了。

照片拍完,摄像师才发现有问题,走过来道:“不好意思,您家大儿子姿势没摆好,您是要重拍,还是单独给他拍一张,把他p进去?”

他多看了黑t恤长腿的少年一眼。

少年长了张引人注目的脸,栗色碎发被汗湿,遮住额头,虽然t恤洗得发浆,运动鞋很旧,脸上也有点脏,但眼睛很漂亮,看起来像泥浆里打滚儿出来的小狗,显得朝气蓬勃。

季青山一看,照片果然没拍好。

季醇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擦汗不好,非要在拍照的时候擦汗,半张脸都挡住了,而且还在偏头看别的地方,像个误入的工作人员。

“你成心的吧?”季青山踹季醇一脚。

“要不然重拍。”季醇动作敏捷地往后一闪,露出两颗小虎牙,低声下气地赔笑:“爸,我不是故意的。”

他什么时候得罪季青山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

他妈躺在医院,化疗开了一半,还差十万块钱。

今天五点医院下班之前交不上,药房就不给下药,明天的化疗就会推迟,推迟就会影响治疗进度。

他九岁那年季青山跟他妈离婚,转头另娶,择日就喜气洋洋地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头他跟着他妈,虽然清贫了点,但日子也还能过得去。

然而高二的时候,他妈检查出来肺癌,房子卖了,能借的亲戚借遍了,季醇一放学就去打工,吃糠咽菜,也填不了这个无底洞。

季醇从十六岁担起这个责任,如今他十九,在s大读计算机系大二,每个月上课之外的时间都耗在了给人修电脑、游乐场跑龙套、酒吧洗杯子、编程序换钱上。

前两年半还好,他赚的钱勉强够支付医药费和护工费用,可半年前他妈妈病情开始恶化,几次进了icu,费用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借遍了能借的贷款,又不眠不休地多打了几份工,却还是不够。

他只能来找季青山。

季青山在建筑地当包工头,带着妻儿住在城中村,虽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但这么多年也有些积蓄,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答应借给季醇,前提条件是季醇回他那边住,认他这个爹,帮忙接送小胖子上下学,辅导小胖子写作业。

为了能借到那十万块,季醇自然统统都答应了。

而今天,是季青山答应给钱的日期。

“要拍你们留下来拍,热死了,这里没空调,我要先回去。”女人突然站起来,踩着高跟鞋,撑开太阳伞,拉着小胖子就往外走。

季青山顿时没心思理会这些照片,追着妻儿出去:“好好好,下次再拍。”

还没忘指挥季醇:“你留下来等着照片洗出来,再回去。”

季醇拿着照片,风驰电掣地骑自行车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只剩一个半小时。

顾不上给自行车上锁,直接扔在破旧的单元楼角落,他满头大汗地飞奔上楼,冲进家门,一把拽起坐在卧室床上看电视的季青山,急切地问:“爸,你卡呢,现在就把钱给我。”

季青山皱了皱眉,但还是慢吞吞地起身,打开衣柜,拿出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你们在干什么?”徐红秀突然出现在房门口,见到季青山手上动作,冲进来一把将铁盒子抢了过去:“我和你说了,你这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妈那病治得了吗?你还真想给他钱啦?!你这个窝囊废!”

季青山迅速哄道:“老婆,我没想给,我没想给,你消消气。”

“什么意思?你答应我了的。”季醇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着季青山:“再说了我只是借,我会还的。”

“你还得起吗?”徐红秀骂道。

季青山把他和徐红秀隔开,说:“你别急,这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还明天!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季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凝固住了,他道:“你骗我?你就是在骗我回来,骗我给你们带孩子,好让你们下班了去打牌?你们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借我这笔钱?你玩我呢!”

季青山有些心虚,没吭声。

“今天我一定要拿到钱,我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季醇将盒子从女人手里抢了过来,摔在地上,三下两下踩了个稀巴烂。

然而,被掀开的盒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季青山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他。

季醇猛然抬起眼看向季青山,眼睛充血。

季醇十九岁就长到了一米八三,个子比这个家里任何人都要高挑,发起狠的时候,像是一只竖起耳朵、弓起脊背的狼崽子,随时会扑上来咬人。

季青山声音不由自主弱了一些:“……你妈到了这个地步,完全就是靠钱吊着,肺癌晚期救不了知道吗?该放弃放弃,你这样下去一辈子都会被拖累。”

“季醇,我是为你好。”

季醇愤怒地瞪着季青山,两只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侧,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人生真他妈荒谬。

眼泪从他眼眶里流了下来,他抬手狠狠抹了把泪水,手上还有干了的冰淇淋汁液,他掏出六百块钱的破手机看了眼时间。

四点了,只剩一小时。

季青山不耽误他,他早想别的办法了。

季醇一脚踹飞地上的铁盒子,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