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贴贴后却被扌…(162)
兰笙只觉得从此以后他最应该指责的,其实是自己。
“其实我一开始,没有记起来过这件事。我只记得那是一年级的暑假,天特别热,我没出去玩,只是在家里做作业,我想快点把作业写完,就能早点去妈妈厂子里帮忙剪线头。”
兰笙的气息有些不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但因为他想继续把所有的事情都和谢逢歌讲下去,他没有停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很热。我好像从来都没那么热过,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兰笙。”谢逢歌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感受到兰笙的紧张和痛苦。
但是兰笙却推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摇头:“让我说完吧。”
那天他中暑高烧。
妈妈下班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板上说不出话来了,脸色惨白。
他的样子把妈妈吓坏了,昏沉中他滚烫的脑子里只留下匆忙慌乱的记忆。
那时候家里住得偏僻,妈妈抱着他跑了很多路。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宾馆的空调房里。那时候妈妈已经浑身疲倦了,看到兰笙醒来终于露出一个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传出来风言风语,有人看见妈妈带着孩子和别的男人开宾馆,街坊邻里开始流传出一些不雅的流言。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揣测,却在这几里地的高矮庭院里被人传得绘声绘色,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那个男人兰笙有印象,他和妈妈是一个厂子里干活的,为人亲厚老实。他在宾馆空调房里醒来的时候,也看见了那个叔叔。
那些风言风语传到爸爸耳朵里,爸爸就问兰笙是不是当时在宾馆里看到了一个叔叔。
兰笙并不知道他点头意味着什么,但他点头了。
那个叔叔确实对他很好,每次他去妈妈厂子里剪线头玩儿,那个叔叔总是给他一些零食。
在还年幼的孩子眼里,那个叔叔并不是一个坏人。
兰笙因为这个叔叔的亲厚,心里还比较喜欢他。
但自从那天他点了头,他发现一切都变了。
即便他还年幼,但流言蜚语多了,他逐渐领会到了父母之间存在芥蒂的原因。那个筒子楼里,温情传递得快,恶语传得更快。
所有人都说妈妈是个不检点的女人,在外面和野男人乱来。不论妈妈怎么解释,人家只说她已经和厂子里那个男的开房了,铁证如山。
爸爸开始酗酒,回家回得越来越晚。
人心是最禁不住揣摩的东西,后来有一天,父亲把厂子里一个阿姨带回来,说要和妈妈离婚。
那天,兰笙木讷地看着妈妈哭着离家出走,他想拉住妈妈,哭着喊着不要让妈妈走,但是他像被一个没有影子的鬼按住了一样,既哭不出声,又跑不动腿。
他明明可以知道一切。知道妈妈是给他喂了藿香正气水还不见他好,就着急上火地抱着他跑去医院。
他明明可以知道,是妈妈带他半路回来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好人叔叔,家里没装空调,带去附近的宾馆开个空调房,能让孩子舒服点。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出于一个母亲的急切,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因为被别人看见她抱着孩子和一个不是丈夫的人进了宾馆,于是被残忍地扣上一顶天大的“出轨”、“不贞”的帽子。
兰笙明明可以记得一切,他明明可以有一万次机会帮助母亲辩解。
可是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记得。他唯一看见那个叔叔陪同母亲出现在宾馆里,而他在父亲质询的目光下点了头。
甚至在街坊流言蜚语的撺掇里,他作为一个孩子,天真又残忍地问他的妈妈,事情真的是他们说得那样吗?你真的不要我和爸爸了吗?
那时候,妈妈抱着他在怀里崩溃大哭的模样,已经足以让兰笙后悔一辈子。
后来是老家的爷爷得了重病,爸爸作为独子只能辞工回去照料。一去就是六个月。
筒子楼里的人,大多和乡下的老人也有牵连,父母的“丑事”早就被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家女儿爱慕父亲相貌的,就让家里帮忙说亲来了。
回乡前,爸爸带回来那个同厂里的女人是为了气妈妈,回乡后,他的耳朵和脑子,时刻回荡着丑恶的议论,每一分每一秒都提醒着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尊严正在被践踏。
更有甚者,指出兰笙也许并非他亲生,大概就是外边的野种。
六个月后祖父病逝。妈妈带着兰笙回去奔丧,一片沉痛的悲哭中,妈妈被奶奶哭号着赶出家门。
离了吧。离了吧。
众人苦口婆心地劝导着。
那年夏天的雨下得很大,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兰笙觉得他仿佛又回到了中暑的时候,可这次他怎么也没晕过去,哗哗地掉着眼泪,把爷爷的棺材送上了山。
关于离婚的事情,妈妈从来没松过口,但是不断地有人上门来给爸爸介绍新的老婆。
妈妈是外地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进厂打工才认识的男友,因为恩爱才结婚的丈夫,现在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对她已经冷了心。
酗酒、家暴、夜不归宿。
她的心也彻底冷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差出乳腺癌的那天,兰笙猜测那天应该是妈妈去医院检查出来了病症。
那年兰笙九岁,他背着书包回家,路上还忧心忡忡地希望今晚父亲不要回来,又想到妈妈煮的香喷喷的放了虾米的面条,又对筒子楼里那个拥挤破烂的家,升起一股温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