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401)+番外
“叔父遣我等前来,自然是因为姑母也只值得如此罢了。”李徽神色不变,继续道,“我并非威胁,也不想利诱,只是述说事实而已。而且,彭王与郎陵郡王都已经在去岭南道的路上被刺身亡,姑母如何能够断定,自己会是唯一的例外?若是将姑母流放出去,不会有人想要斩草除根?”
“……他们死了?”安兴长公主神色微微一变,眯起了狭长的凤眸,“被刺身亡?”
“不错。”王子献淡定地接过话,“郎陵郡王死于潭州,彭王死于秦岭驿道。另外,越王亦遇刺,幸而安然无恙。按金吾卫回报,应是同一人派遣的刺客所为。”
“……”安兴长公主并未注意到这位年轻得过分的监察御史,而是沉默了许久,脸色频频变幻,仿佛陷入了激烈的矛盾当中。直到杨太妃忧心忡忡地欲开口问时,她才倏然道:“我要见圣人。”语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从容不迫。
第229章 所谓姊弟
对于这位阿姊,不知为何,圣人可谓是耐性十足,亦是极有同情之心。听闻李徽与王子献禀报称,已经将安兴长公主与驸马程青带入宫之后,他便松了口气,难掩笑意地对左右道:“想必安兴阿姊终是想通了,朕这便去问一问她。想来,这一回她定然不会吝啬,会将所有事实都告诉朕了罢。”
“圣人何不等两日再见她?”简国公许业谏言道,“此时有性命之危的是她,心中焦急难安的也是她。说不得等她彻底想清楚之后,会说出更多更重要的秘密。”作为一位纵横疆场多年的名将,他自然深谙兵法诡道。在他看来,审问与招供一事无异于两国交战,绝不可急躁,攻心为上。
李徽深以为然,正欲开口附和,便听一旁的荆王道:“许公所言极是。不过,此事关乎边疆防备、社稷安定,还是须得尽早解决才好。不如且去听一听她的供词,再说其他。若是她还有所隐瞒,之后再晾她几日也无妨。”
许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其余重臣亦是陆陆续续地附议。作为资历尚浅的年轻之辈,新安郡王与王御史在这种场合自然不会提出不同的意见。不过,李徽却仍是拧起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圣人与荆王。
他相信,荆王的想法必定是圣人的意思。然而,圣人又有甚么打算呢?难不成,从始至终,他便并不寄希望于安兴长公主能够“识相”地招供出同党?又或者,他认为无论等多久,安兴长公主的答案都绝不会有任何变化?
当圣人带着一群重臣浩浩荡荡地来到偏殿时,安兴长公主完全没有上一回被软禁时的从容自在。她特意穿上了一身素衣,披下如墨般的长发,赤着白玉似的双足,伏倒在圣人面前行稽首大礼。看上去,活脱脱就像是一出负荆请罪似的。
圣人神色微动,满面怜惜地扶起她,叹道:“阿姊何必如此?起来罢。”
“圣人。”安兴长公主抬起首,泪盈于睫,声带哽咽。那似坠非坠的泪珠,竟衬得她生生多了几分柔弱之感:“是妾错了……都怨妾一时迷了心窍,做错了事。直至今日才幡然醒悟,明白自己到底犯了甚么过错。若是不向圣人负荆请罪,恳求圣人宽恕,心中始终忐忑难安,更难以原谅自己。”
“那阿姊便说说,此前与彭王合谋,究竟都做了些甚么错事罢。”圣人顺着她的话,接道,“众位爱卿都在场,想必念在阿姊真心悔过,愿意首告同谋,以及朕与阿姊的姊弟情谊,必定会同意从轻处置阿姊的。”
安兴长公主微微睁大双眸,低泣道:“彭王谋逆之事……妾确实一无所知,更不知他身后还有什么人……只是他当年很热心地许诺,一定替妾处置了那名误诊四兄的姚御医,妾才对他信任万分!每回与他相见,他都只是让妾出面去拉拢一些人,私下暗示他们给他进献财物,在朝堂之上听他之命进谏说话……”
圣人莫测高深地望着她,神色平静如旧。简国公许业、荆王等重臣则都皱起眉,似乎是首度意识到这位贵主的厉害之处——趁着所有关键的证人都死了,她竟然意图颠倒黑白,彻底为自己脱罪?!
李徽怔了怔,怒火瞬间便充斥体内,几乎立即便要喷涌而出。他们都小觑安兴长公主了!以为她已经到了绝境,却不想她等的就是此时此刻!!何谓颠倒是非黑白?!何谓狡诈奸猾?!彭王算甚么?郎陵郡王算甚么?在她面前,都不过是随时可被牺牲的棋子罢了!
为了不惜将自己从叛国谋逆之罪中洗脱,她索性便认了姚御医那桩案子!——不,就连那桩案子,也说成是彭王答应她做下的!与她仍旧没有任何关系!!若是按她所言去查,想必所有证据也都会证实,的的确确是彭王下的手!而她依旧清清白白,逍遥在外!!
坐在他身侧的王子献悄悄地伸出手,接着宽袍大袖的遮挡,不着痕迹地按住了他紧握的拳头。彼此的体温互相浸染,令他一度觉得无比寒冷的内心,亦是渐渐地回温了不少。身畔的人始终与他同在,也让他很快便恢复了镇静。
“圣人,妾真的完全不知彭王的打算!!”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暗沉起来,安兴长公主哭得更是厉害了,“若不是他当年故意施恩于妾,妾怎么可能为了报答他而听他的调遣,替他拉拢人脉?圣人不妨仔细想想,若是妾襄助彭王谋逆,又能获得甚么利益呢?圣人的阿姊,比之圣人的侄女,孰近孰远,孰轻孰重,何须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