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420)+番外
“噢?不知‘明暗’与‘生死’又作何解?”王子献接过酒杯,啜了一口。
“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郑勤又道,“我当然也不会巧言辩解,说当年不曾一时糊涂,做了落井下石之事。轻飘飘地道一声赔罪自是太轻了些,日后若是一切平定下来,我自当负荆请罪,求得你原谅。”
“少年之时眼中唯有甲第状头的名声,唯有夺取美名的杨明笃。不知不觉间,自己竟也成了与他同样卑劣的邀名虚伪之辈。不过,历经这几次动荡,眼睁睁看着数十人被黜落问罪之后,我终于醒过神来,想起当初为何要读书入仕。”
说到此,郑勤顿了顿:“你应该对此并不感兴趣罢?”
“不,我很感兴趣。”王子献似笑非笑道,“浪子回头的故事,谁不喜欢听呢?只是不知道,该信几分罢了。”
郑勤不由得苦笑:“以我们如今的交情,提起这些确实并无益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一腔热血,想效忠圣人。只是身为区区九品校书郎,暂时没有任何报国忠君的能力罢了。自从我不再邀名之后,身边的人陆陆续续便被杨明笃笼络了去。那时候我才发现,杨明笃——或者杨家,有不轨之心。”
“……杨士敬是我的舅父,杨谦是我的表兄。”王子献挑起眉,“你居然在我面前揭发他们有不臣之心?”难不成,他们看起来便如此不像是亲戚么?明明逢年过节也送了不少节礼,费了王家仆从不少心思与气力。
“这天下间有如此无耻的舅父与表兄么?给你说了两门婚事,结果却都——”郑勤轻哼一声,“若是你能受得了这般羞辱,那便将方才的话都告诉杨明笃罢。”
“……”不知为何,王御史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顺眼起来。
第240章 明修栈道
王子献并不打算向郑勤解释他的误会。若是在郑勤看来,他理应为了两场半途而废的婚事而忿恨,想必许多人都会有同样的念头。毕竟,在他们心目中,文人的尊严远胜于一切,绝不可轻易受人轻视与践踏。由得他们误会,总比他们简单粗暴地将他归于杨家一派好些,日后也不至于遭到误伤。
至于杨家,当然也很清楚这两桩“婚事”极有可能将会带来的结果。但他官职微末,而杨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力量岂可同日而语?若非想要笼络人才,杨士敬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中,而他也不可能与弘农杨氏这般的庞然大族对抗。失去他,得到了杨美人以及公主皇子,孰重孰轻自不必言。
“不知勉之兄可有证据?”
“并无确切证据,仅仅只是怀疑罢了。杨家如此广为邀名,不知避嫌为何物,任谁怀疑他们都是应当的。而且,他们一前一后往宫中送了两个杨氏女,如今更有了齐王与四公主,日后指不定还会有其他皇子可依仗。便是一时间没有异样,也有外戚专权之祸。”
“既然没有证据,勉之兄寻我过来又有何用?”王子献摇了摇首,意味深长地道,“我虽是能够风闻奏事的监察御史,在朝议之中逞的是口舌之利,却永远不会捕风捉影。若无证据,我绝不会弹劾任何人。这是我行事的底线,便是杨家也不例外。”
“你误会了。”郑勤道,“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二罢了,顺便解释清楚我们彼此之间的隔阂与误会。至于杨家谋逆之事——若是他们不动,我们自然不动;若是他们有甚么异动,到时候便是我们该为圣人尽忠的时刻了。”
“勉之兄有心了。”王子献接道,“若是有可疑的消息,莫忘了互通有无。”说罢,他又似笑非笑道:“御史台最近多了几个空缺,我原先以为,你与我和解,便是为了空缺而来。怎么?你无意补缺?”
“便是我有意,杨明笃也绝不会让我称心。”郑勤苦笑道,“我再熬些时日,便是四年大计,自然会有别的机会,也不必紧盯着此时此处。不过,我倒是有个补缺的好人选,你若是觉得合适,便往上举荐,若是不合适便罢了。”
他说出的名字十分陌生,在弘文馆当了足足十年的正字与校书郎也堪称传奇。当然,若不是性情执拗到了极点,或者不通人情到了极点,堂堂一位明经出身的官员也不可能蹉跎如此之久。据说他能与此人结交,也费了不少功夫,中途好几次险些彻底放弃了,最终却发现此人的品行出众,确实值得一交。
王子献思索片刻之后,方答应下来:“我会寻时机会一会这位兄台。若是觉得合适,便将他举荐给御史大夫或御史中丞。”他当然不会随意举荐任何人,便是如今得不到御史台同僚的支持,他也不曾想过随意笼络一群人为他摇旗呐喊。他只会寻找可靠且值得信任的支持者。因利益而聚在一起的同盟,说不得甚么时候便会因利益而背叛。
“也好。”郑勤微微一笑,“想必杨明笃这两日也会寻上你,托你给他举荐。我猜,你定然不愿举荐他,那便不妨举荐他的左膀右臂就是。譬如与你同年的程惟,你以为如何?稍稍施恩,或许便有转机呢?”点到为止,他便不再提了。
挑拨离间之策?王子献勾起唇角,举杯遥祝:“勉之兄所言甚是。仔细论起来,我与九思(程惟字)相识更早,说不得经过这些时日,会更投契一些呢?”
人人皆传,若是程惟不曾与他同年考贡举,便又是一位甲第状头,故而两人生出了隔阂,入仕之后便再无往来。确实如此,不仅仅是杨谦,连他也替程惟觉得惋惜。甲第状头这样的名望,谁不想要呢?程惟至今不满双十,算起来比当年的杨谦还更年轻些呢。若是他们二人错开,如今大概便是另一番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