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娜(64)
隔天上午两人回了市区,许生辉忙着攒人去了,他不用爷爷的钱,他打算照抄许父的路子,托银行关系贷款。钱反倒好说,不好说的是攒人,如何去说服人才跟你一块干,对方光有钱不行,还得有智识。
他自己在许父的管件厂干了四年,加之又有“许家长子”的身份加持,只要他说想另立山头,不需要摇旗呐喊,大把的资源找他。他从前很排斥这个身份,如今彻底想明白了,既然甩不脱就利用,众所周知——他们许家是很”和睦“的。
许父经营的“企业家形象”深入人心,每年春节地方台的贺岁企业里,许父就一团慈眉善目、惠风和畅的笑脸入镜。且他的办公桌上永远摆着一幅其乐融融的全家福。
这种企二代要出来立山头,怎么会缺资源和人脉?
许父在得知他利用“许家长子”的身份攒人时,电联他,不还得仰仗你老子?
许生辉没所谓,尊称他声爹,给他俯个身,给他敬杯茶,都没有问题。
孔多娜回来市区是想回一趟家,她自己的家,自母亲离世后她们就没回去过。她上了楼拿出钥匙开门,原以为屋里会落败的不像样子,没有,屋里保持的相当整洁,除了餐桌和茶几上落了层薄薄的灰,几乎分辨不出这里七八年没住过人。
她推开每个房间都仔细打量,主卧室的墙上依然挂着父母结婚时拍的婚纱照。她在床前缓缓坐下,仰头望着婚纱照里失真的母亲,轻轻喊了“妈”,无人应她。
她转身翻衣柜,从她妈那堆色彩斑斓的衣服堆里,挑选了两条围巾和帽子,又扒拉下面最隐秘的小抽屉,里面是金戒指金项链以及结婚证件等。再扒侧面抽屉是一堆散开的安全套……以及黄色光盘。
她就势坐在衣柜前的地板上,慢条斯理地试戴那些金饰,而后又扒拉化妆台,里面香水口红不计其数,还有睫毛膏双眼皮胶和剃毛刀。
她妈最臭美。冬天跟她去洗澡,她浑身光溜溜的,一根毛都没。
她在那个空间里待了四五个小时,把东西一一规整好,锁上门离开。
等她傍晚回来姥姥家,孔志愿在厨房烧饭,她捧着杯热茶问他,“你经常回去打扫老房子啊?”
孔志愿恍了个神,说:“回去过几次。”
孔多娜说:“我今天也回去了。”
孔志愿问她,“怎么忽然回去了?”
孔多娜倚着厨房门,回他,“我妈怎么那么爱美,香水口红一抽屉,还天天喊着没钱。”
“也不多,好多香水瓶都是空的。”孔志愿说:“有些别致的瓶是她从朋友那儿收集的。”
孔多娜说:“孔多莉从小就爱打扮。”
孔志愿附和,“都是跟你妈学的。”
孔多娜说:“也不知道她婚后过的怎么样。”
孔志愿轻轻叹息,“是啊。”
孔多娜坏心眼地说:“嫁那么远,天天被家暴也没人知道。”
孔志愿说:“你以后可别远嫁了。”
“我不远嫁。”孔多娜看他,“明年给你弄个国手的签名?”
“我已经不指望了。”
“这回不骗你!我有个做体育报道的同学,我跟她说说。”
“哪个?去广州那个。”
“去广州那个是我室友,她做人物报道了。”
“你室友……她不是要披露她老家的黑煤窑?”
“她老家的黑煤窑已经被别人披露了……”
外面天黑黑的,孔志愿在厨房烧饭,孔多娜倚着厨房门同他闲话家常,聊家里那些碎事,聊她职业上的事。
职业……她也很彷徨,干什么都缺一股心气,目前的化妆师工作也行,但总差那么点意思。
孔志愿说不着急,先随大流做份工养活自己,再慢慢找自己喜欢的行当。
孔多娜玩笑他,“我将来要一无所成呢?”
孔志愿说:“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心安。你心安就行。”
心安——没有,孔多娜时常会感到内心有一小团火,不烈,但时时灼心。她这两年的心得:人不能太顺着自己,要自我对抗,对抗才能产生新力量。
张丹青说她这是谬论。
谬不谬论她不知道,她这两年贯彻践行的就是这一套。
她返回北京的这一天,邵辉开车来机场接她,老远看见她就朝她伸胳膊,孔多娜一条胳膊自然地环上他腰,邵辉搂着她肩春风得意地问,“咱去哪儿吃?”
孔多娜问:”今天有好事儿?“
邵辉回她,“这话问的,自打咱俩在一块哪天没好事儿?”
孔多娜笑笑,问他,“你想吃什么?”
邵辉瞧她一眼,“吃你。”
孔多娜懒得理他,“没个正经。”
邵辉故作诧异,“原来你喜欢正经人?”
孔多娜回归正题,“约上张丹青,咱们去吃豆捞?”
“你有劲儿没?”邵辉不情愿,“咱俩约会你还稍个人?”
“行吧。”孔多娜无所谓,“登机前她约我吃饭,我想着看能不能凑一桌。”
邵辉拒绝,“今天就咱俩。”
两人到了停车场,上车邵辉从后座拿了盒孔多娜爱吃的凤梨酥给她。孔多娜很知足,拆着包装问:“特意绕过去买的?”
邵辉发动着车,愉悦地说:“吃吧。”
孔多娜咬上一口问:“排队的人多吗?”
邵辉说:“我情愿排。”
孔多娜说:“谢谢。”
邵辉偏头看她一眼,伸手指揩掉她嘴角的凤梨酱放了自己嘴里。见是回邵辉家的路,孔多娜问:“你不是想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