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眠症(45)
米老鼠随后接过团支部老师递来的话筒,站起来维持秩序:“同学们静一静,大家都安静,啊,时间已经不早了啊……咱们后面还有很多表演,还有抽奖……”
因为还有摄像机全程跟拍,他的措辞很委婉,没有当场开腔骂人,只是手脚并用、苦口婆心地让大家安静。
但学生看他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只会变本加厉,最后还是贺远舟对虞芳菲说了句什么,她点点头,踩着鞋跟先行下了台。
之后两个人的主持词都由他一个人平静地在喧嚣声中讲完:“感谢晨曦话剧社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演绎,作为三一律的典范之作,剧作家曹禺借助两个家庭、八个人物、三十年的恩怨纠葛,抨击了腐朽顽固的封建社会,反映了深层的社会及时代问题……”
即使是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中,他也仍旧镇定,完全没有被那些起哄的声音影响,引导学生安静下来,欣赏之后的民乐表演《明月几时有》。
初绪从《雷雨》开始,心里就一直沉甸甸的,觉得压抑,直到耳边逐渐安静下来,她远远看着台上的贺远舟,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他们俩真的很配,不管是家庭背景、身高、外形、成绩还是特长,都很合适,像校园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也难怪大家看到他们就想磕cp。
初绪头一次觉得自卑,坐在黑漆漆的观众席,就像老鼠一样可怜,和光鲜亮丽的舞台、舞台上的贺远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
底下这么黑,他不可能看得见她,所以一整晚都在看虞芳菲。
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主持稿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段时间接触得更密切了吧,贺远舟喜欢上了她,他们两情相悦,所以当然,他不会再回她的信了。
她也真傻,居然没想到这一点,被拒绝之后还傻子似的给他连着写了这么多。
初绪的眼睛热热的,轻吸了吸鼻子,发现台上的吹拉弹唱已经索然无味,索性弯着腰站起来。
“怎么了?”李沛榆完全看入了迷,看她突然有动作,伸手拉住她。
“我不太舒服,先回寝室了……”初绪尽量含糊地回答,声音很轻,怕被她听出来她哭了。
可惜李沛榆联系一下前因后果,很快意识到了她的异常,赶紧收拾好东西,在初绪快走到侧门的时候追了过来,跟她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初绪摇摇头,庆幸底下没有灯,不会被人看见她现在哭得像见不得光的老鼠的样子,努力忍着喉间的哽咽,告诉她,“……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沛榆闻言一怔,动了动嘴巴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像初绪这样的人,居然说她要一个人静一静,这太可怕了。
上一次她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上学期月考考砸,排名一千多的时候。
不过这种时候,她留在身边也无济于事,李沛榆想了想,只好答应:“那好吧,你回去路上小心一点,我们这边应该也快结束了。”
初绪点点头,推开音乐厅的侧门出去。
……
学校里空荡荡的,大家都去看校庆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路灯一盏接着一盏晾在那儿。
已经十月份了,初绪还穿着夏季校服,但晚上的风吹过来已经有了凉意,害她不得不伸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上下搓了好几下。
音乐厅离宿舍楼很远,还好她现在足够伤心,一路上只顾着哭和擦眼泪,没有心思胡思乱想,不然应该会被脑袋里从小留到大的鬼故事吓到。
寝室楼又很高,足足要爬六楼,平时可以跟朋友一块儿嘻嘻哈哈地爬楼梯,也不觉得累,今天一口气走上去,居然觉得腿都软了。
初绪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钥匙开门进去,把灯打开。
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等上了个厕所出来,初绪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来例假了,于是更伤心了,一边去柜子里找卫生巾一边抹眼泪。
之后一边洗弄脏了的内裤一边抽泣,洗澡的时候趁着没人,甚至还在淋浴头下面哭出了声。
真该死啊,早知道他还是会跟虞芳菲在一起,她上学期就不应该再给他写信。
甚至更早一点,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想到去追他,还天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下课就冲到食堂门口假装偶遇,多丢人啊。
整整一年,她至少给他写了五六十封信吧,准确的数字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贺远舟也真坏啊,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让她一直被他吊得团团转,像为了眼前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不停拉往前走的笨驴。
现在想想自己这一整年的痴心妄想,初绪觉得自己不仅可怜,还很可笑。
在贺远舟看来,她应该像个小丑吧,居然老土地一直在写信追他。
现在好了,他遇到更般配的人了,就一声也不吱地把她给甩掉。
初绪关掉淋浴器,套上睡衣,一头栽进自己的小床。
哭得太久,鼻子堵得厉害,努力用鼻子呼吸,就会发出难听的哼哧哼哧声,只好用嘴巴。
呼吸在这种时候变成一件麻烦事,口腔到喉咙都干涩得厉害,初绪气不过,憋了好一会儿的气,跟自己的生理本能较起劲来。
就这样,初绪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失恋刻骨铭心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