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60)
车窗开着,司机在打电话,许湄耳力好,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了司机的声音。
“接哪个?女孩?这边有三四个女孩,具体是哪一个......脾气最倔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司机握着手机往车窗外面张望,脾气倔不倔的看不出来,最漂亮的倒是很打眼,“看见了。”
许湄坐上了车,礼貌地对司机道谢。往返县城,还要去一趟墓地,来来回回地很折腾。
张叔笑了笑:“谢我干什么,我就是给人开车的,这是我的工作,要谢就谢小雾吧。”
张叔今年五十多岁,身材微胖,脾气很好,在林家开了十几年的车,也可以说是看着林雾长大的。
张叔转过身,递给许湄一个保温食品袋:“刚才在路边买的披萨,趁热吃。”
许湄接过披萨,再次像张叔道谢。
张叔发动车子,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边笑着答道:“说了,不用谢我,不许再说谢谢了,听见没?”
许湄点了点头,拆开食品袋,低着头,小口吃着披萨。
外面的天气很冷,车里开着空调,很暖和,披萨也是热的,她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她心里懊恼极了,张叔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他也只是个拿工资干活的人。
她跟张叔并不熟,她尚且对他的一点善意都很感动、感激。
可她刚才对林雾发了脾气,分明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想关心她,还给她提供了这么大的帮助。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她的情绪太激烈了,她在生许青林的气,也在跟他赌气。一心只想去县城墓地,一时冲动,根本没考虑到自己的安全问题。
对林雾发完脾气,往小区外面走的时候她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的行程。
这个时间,去县城的车是能赶上的,县城的公交车也没到停运的时间,等她到了墓地,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呢?
那时候已经没有回市区的车了,她必须赶回来,因为明天期末考试,不能请假。
她只能打车回来,县城有一段路很偏僻,万一遇上坏司机,那不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应付的。
不出事还行,一旦出了事就是天大的事。
车子很快开出了市区,城市的灯光远去,高速公路的两边是无边无际的田野,黑漆漆一片,零星有几栋亮着灯的房子,看上去阴森恐惧。
许湄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怕。
倘若没在小区里遇见林雾,她会去买票等车,这段时间足够她冷静下来,她不一定会踏上去县城的大巴。
要不是林雾,她根本就没办法去看妈妈。
许湄打开微信,看着列表里林雾的头像,点开,想跟他说点什么,又怕他因为她对他的迁怒在生她的气。
她最终还是合上了手机,没给他发消息。
张叔一边开车,怕许湄无聊,一边跟她聊了几句天。
他们共同认识的人是林雾,话题自然也多围绕着他。
张叔在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姿端正乖巧的许湄,笑了一下:“每回小雾一上车,就跟没长骨头似地瘫在座椅上。”
许湄:“他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不在车上学习吗?”
“他从来不在车上看书,不像个年级第一的样,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塞着耳机,看车窗外面,”张叔说道,“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放空。”
许湄有心事的时候也喜欢放空,这是一种放松心情的方式。
她想到在教室里,林雾的位子靠窗,他经常侧靠着墙,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蓝牙耳机,有时候看窗外,有时候看教室。
他看上去总是散漫的、耀眼的、狂妄的,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在上面踹出个窟窿,飞出升天。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有挥之不去的心事。
车子直接开往县城墓地,一共只用了五十分钟,下车的时候才八点多,要是乘大巴,再转公交,怎么也得九点多了。
张叔把车停在墓地门口,许湄从车里出来,往不远处的小店看了看,里面亮着灯,可以买东西。
小店的面积不大,经营范围很广,菊花、纸钱、烟酒、矿泉水、面包等什么都卖。
县城的墓地管理不严,是可以烧纸的。
许湄买了一叠纸钱,一个打火机,一束白色的菊花,跟大门口的管理员说了声,进了墓园。
墓园静悄悄的,好几处路灯都是坏的,张叔一直陪着她,帮她张罗东西,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许湄很快来到了妈妈的墓前,张叔站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等她,让她好好跟她妈妈说说话。
许湄把菊花放在墓前,用纸巾擦了擦墓碑上面的照片。
妈妈去世的时候只有三十出头,照片上那张脸很年轻,跟许湄记忆中的一样,温柔、美丽。
她回忆妈妈的时候不敢多想,她只敢想她平时的样子,从来不敢去想她去世的那天,更不敢想她留给她的最后那句话。
她说,“你要乖一点”。
然后她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许湄坐在墓碑前的地上,烧完带来的纸钱,起身准备走,想到了什么,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道:“今年是我一个人来的,爸爸在加班,让我替他来。”
要是妈妈知道爸爸把她的忌日忘了,她该有多伤心。
许湄一直没哭,现在这一刻也没哭,她只是心里发苦,胸口闷闷的,难受。
张叔看见许湄走过来,没有多说什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了她用一下。
张叔的手宽大、温暖,许湄眼眶一红,终究还是把眼泪憋回去了,仰起头,弯了弯唇角:“谢谢张叔,咱们早点回去吧,扎样也不耽误您下班。”